爸爸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咳咳,你昨天半夜是不是偷偷洗内裤了?”
卫峻风:“……”他愣了一秒,眼都不眨地承认说,“是,是我洗内裤。”
反正他一直是个甭货,他不介意背锅。
爸爸说:“倒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半夜洗吧,早上起来再洗也可以啊。你妈觉得你这也太害羞了。还有我们商量的时候想起一个事,你之前说夏芒他的家里人不怎么管他,那在生理卫生方面有没有人教他啊。”
卫峻风傻不愣登地说:“生物书上有写啊。我觉得外公说不定跟他讲过一些的。”
爸爸摆摆手:“书上的怎么讲得清楚。你外公那个清高的文人性子,怎么可能好意思开口讲这些的?这总得有人和他说说啊。”
卫峻风自告奋勇:“那我去给夏芒讲。”
爸爸嫌弃:“你自己都还是个傻子,你自己不犯错就好了,还教夏芒呢,别带坏他就好了。”
卫峻风不接受:“我、我也没有那么傻吧。那不然您教吗?那肯定不行啊!不行不行。”
爸爸:“为什么不行啊?”
卫峻风的脸慢腾腾地红了:“反正,就是不行。”
爸爸觉得他莫名其妙
,笑了一声:“那你们一起听我讲行吧?你陪着夏芒,反正你们都是男孩子,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我大概给你们讲一讲,青春期的时候要是一不小心犯错,可能一辈子就毁了啊。”
卫峻风想了想,还是说:“……还是不行。爸。”他为难地说,“夏芒害羞的要死,你跟他讲的话,他要被吓死的。以后再说吧。”
其实卫父也觉得难以启齿,要不是老婆逼着他来,他才不想接这种活。东亚人是这样的,永远都活在性/压抑的羞耻心中,就算他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也一样。
卫父拍了下卫峻风的肩膀:“……那我跟你妈商量一下,要是你妈不同意,这事还是得办,你私底下跟夏芒通通气,让他做一下心理准备。”
卫峻风回去客厅,夏芒已经不在了。
他慌了一下,生怕夏芒是跑了,问:“夏芒呢?夏芒呢?”
夏芒从楼上探出头来:“哥,我在教敏敏写作业。”
哦,没跑啊。
卫峻风差点被自己给吓死。
他一步跨三台阶地跑上楼去,把夏芒抓起来就说:“敏敏,你今天自己写作业,我要带夏芒出去一下。”
卫瑜敏抓住夏芒的另一只手:“等我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再去不行吗?把人给我留下!”
卫峻风:“不行,夏芒今天要跟我走。”
卫瑜敏:“你火急火燎要带夏芒去干嘛啊?赶着去结婚都不用这么着急吧!”
卫峻风噎了一噎。
夏芒大概知道卫峻风是想带他去哪,说:“哥,等我看着敏敏写完作业再去好吗?下午去应该也开着的吧。”
一向对他千依百顺的卫峻风今天却不肯顺着他的:“不行。这事赶早不赶晚。去晚了就得等明天了。”
夏芒:“那好,我们走吧。”
卫瑜敏感觉出来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在打暗号,但是猜不透他们俩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转过身,把一只手放在椅子背上,疑窦丛生地目送两人离去:“这在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卫峻风让夏芒把证件带上,还带着包,说不定要放病历本、报告单什么的。
检查一圈,最后最重要的是要记得把夏芒带上。
走到家门口。
夏芒:“我们是让司机叔叔送我们去吗?”
卫峻风:“你不是怕被人知道吗?不让他们知道的话,我们自己坐车去吧。打车去。”
夏芒:“打车也会在app上留下订单痕迹啊。”
卫峻风:“那我们坐公交。”
卫峻风飞快地研究好了路线,跟他说:“我昨天晚上已经查过了,我们去省人院,他们在这方面有专家。”
夏芒垫脚尖,卫峻风主动把自己查到的资料给他看,手机一页都装不下,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查好的。
他想,昨晚上卫峻风怕是没睡觉一直在查这些吧。
公交车到了。
卫峻风问他怕不怕。
夏芒拽紧自己的挎包袋子:“有点。”
卫峻风对他伸出手。
夏芒怔了一怔,想到7岁时的夏日夜晚,小卫峻风也是这样对小夏芒伸出手,问:“怕不怕?我们牵手吧。”
他从没有说过,其实他不怕黑暗,乡下坑坑洼洼的山路他也走习惯了,不会摔跤的。
但是他还是很乐意跟卫峻风手牵手。
因为卫峻风的手很温暖。
夏芒上次来省城的大医院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这些年间,医院搬迁扩建,增添了许多现代化设备,比他印象里的要更加宽敞明亮,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跟他们乡下的小卫生院完全不一样。
卫峻风带着夏芒到了导诊处,问护士他们应该挂什么科好。
护士问:“你看病?哪里不舒服?”
卫峻风拉着夏芒:“不是,我弟弟看病,他有点身体发育上面的问题。”
护士看了一眼夏芒,说:“挂个儿科吧。”
卫峻风:“啊???”他说,“我弟弟刚过了16岁生日。”
护士闻言抬起头,看着夏芒说:“有16岁了啊?这发育有点迟缓啊,是得挂儿科啊。”
卫峻风:“……”
夏芒:“……”
夏芒为难地看向卫峻风,用眼神求助应该怎么办,卫峻风红着脸,结巴了:“那、那挂儿科吧。我带你去。”
卫峻风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他看得出来夏芒有点害怕,那他绝对不能露怯,他要给夏芒撑腰的。
拿到挂号单。
夏芒问:“哥,真的挂儿科吗?”
卫峻风说:“我觉得你是适合挂儿科的。”在他的心里,夏芒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刚刚开始长大,挂儿科也没什么不对啊。
夏芒主动说:“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挂内分泌科……或者……或者乳、乳/腺科。”因为难以启齿,不免卡壳了几个字。
卫峻风:“我看看还没有号。”
没有早上的号了,挂到了下午的。
卫峻风牵着夏芒去三楼儿科诊室,他的手一直在发抖,还要跟夏芒说:“别怕啊,小芒,别怕,我在呢。”
夏芒本来挺紧张的,但是当他身边有个比他更紧张还假装不紧张的卫峻风的时候,他觉得好笑,把紧张害怕的情绪给暂时搁置了,他安抚卫峻风说:“还好,哥。”
比起紧张来说,夏芒更想逃跑。
要是真的做了详细的检查,那他绝对没办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医生很快就会发现他是个双性人。
而且,他不是有点怕男人吗,所以挂号的时候特地挂了个女医生。
儿科门口全是小孩和家长,他们两个看上去已经摸到成年边缘的孩子夹在其中显得有些怪异。
卫峻风眼疾手快给夏芒抢到个座位,让他可以坐着等。
夏芒觉得自己算是长大了,他这不就是因
为第二性征开始发育所以才得上医院吗?被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看了一眼,夏芒多少觉得不好意思,如坐针毡。
卫峻风乐呵呵地跟他们露了个笑脸:“这是我弟弟,还小咧。”
卫峻风站了一会儿,站累了,在夏芒面前蹲下来,握住夏芒紧攥成拳的手,仰着脸问:“要我陪你进去吗?”
夏芒一愣,还是选卫峻风不在旁边的吗?
那要是他单独跟医生说话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拜托医生帮他隐瞒,不必被卫峻风知道所有实情了呢?
像是抓到一线生机,夏芒忙不迭地说:“我自己去就好了。”
卫峻风有一点点失落,夏芒这是有一点点不信任他,又宽慰自己要理解,夏芒这么胆小害羞的性子,有什么私密话,不好意思被他听见,只敢和医生说,也很合情合理。
他们挂的是13号,并不算太后面,但还是一直从早上9点等到了11点多才叫到他们。
卫峻风等着等着把刚才说的给忘了,下意识地要跟着进诊室,夏芒停住脚步,望了他一眼:“哥,你不是说你不进来吗?”
卫峻风这才记起来,他这才尴尬地走出门去,在门口踱步:“哦,对,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不舒服的都跟医生说啊。”
夏芒点头:“嗯。”
是女医生。女医生。
夏芒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独自走近诊室里。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女医生的身后坐着三个年轻的面孔,两女一男,很显然,是她带的学生。
这就出乎夏芒的意料了。
他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看到面前场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四个医生齐刷刷地注视着他,更是让他僵化在原地。
女医生年约五十岁上下,两鬓斑白,慈眉善目,温言细语地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夏芒说:“我、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
女医生问:“跟朋友来的?你爸爸妈妈没来啊?”
夏芒先前还没真想到过自己的父母不在这件事,突然被点醒,说不上为什么,假装不在意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眼眶迅速地红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差点要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