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自沈家落败之后,她第一次在长安一干贵妇女眷面前亮相——
以裴氏宗妇、贤妃义女的身份。
一干赴宴的贵妇女眷们见着她,自是难掩打量与议论。
沈玉娇充耳不闻,只步履平稳地走到勇威候府齐老太太面前,面带盈盈浅笑,屈膝行礼:“一载未见,老太太仍是这般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今日是老太太七十大寿,玉娘祝老太太日月昌明,松鹤同春。”
齐老太太最初得知二儿l媳妇请了沈玉娇时,还有些不大高兴,毕竟沈氏可是因营造宝塔不利而入狱的,现下这沈家的女儿l来给自己祝寿,多多少少沾些晦气。
可长媳在她耳边提醒:“嫁出去的女儿l泼出去的水,您别记着她是沈氏女,多想想她可是裴氏妇。她那夫君敢在朝堂上拒了圣上准入翰林院的恩旨,说是要明年下场自己考,这份海口,若无十足的底气,天底下有几人敢夸?”
齐老太太一琢磨,觉得是这么个理,若是以裴氏妇来看,这门亲戚走也走的。
于是听到沈玉娇祝寿,面上也端出一副慈爱和气的笑:“好孩子别多礼,怀着身子还来给我老婆子祝寿,实在是有心了。”
说着瞄向一旁的大李氏,皮笑肉不笑:“燕娘,你今日可得好好照顾好你外甥女,莫要怠慢了。”
大李氏笑道:“母亲放心,媳妇会好生看顾玉娘的。”
又寒暄一番,有新宾客上前祝寿,沈玉娇
便先随大李氏去一旁花厅歇息,与姨母家的两个女儿l,十九岁的表姐宝言,十四岁的表妹宝书闲话家常。
花厅里烧着暖炉,桌上摆着各色糕点果子、炒货果脯,她们边吃边聊,不多时,又有些新媳妇、小娘子也坐了过来。
大家年纪相仿,虽是不熟,但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乍一看还算其乐融融。
也不知谁忽然起了个头,说起最近长安城一桩趣事:“听说镇南侯府的小世子回长安了,随身的亲卫里有位美男子。容色出众不说,还一身好武艺。”
“然后呢?”有人磕着瓜子追问。
“然后啊。”那人声音小起来,低低道:“听说是正旦宫宴散去后,那亲卫在宫门外接小世子回府,好巧不巧,正好与锦华长公主的马车遇上了。”
话未说尽,但在场众人都听闻过锦华长公主的风流韵事。
一个美男遇上长公主,之后的事,那可想而知了。
一时间,众女眷皆露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复杂表情,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笑着说一句:“那这亲卫还真是好命呢。”
“可不是嘛。”
攀上这么根金枝,若是伺候好了,还怕没有前途?
“说起来,今日侯府寿宴,霍家可来人了?”
“来了吧?我刚才在前头好像还瞧见了霍家大夫人……”
“也不知霍小世子来了么?”
“你是想知道霍小世子来了,还是想知道那位美男亲卫来了没?”
“哎呀你这狭促鬼!”那小娘子羞红脸,笑骂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那亲卫肯定来不了,这会儿l应当在长公主府里忙着呢。”
众人皆掩着唇低低笑了起来,沈玉娇听她们聊着这些,也不搭腔,只慢悠悠剥着手中烤过的橘子,想着什么时候能开席。
随着腹中孩子长大,她的食量也见长,若不是乔嬷嬷严格控制着她进食,她恨不得一天吃八顿。
好不容易等到开席,饱食一顿,小娘子们张罗着要玩投壶,沈玉娇却吃得太饱,开始犯饭困。
大李氏也是怀过孕的妇人,知晓身子重就容易疲累:“你先去我院里睡一会儿l吧,等前头忙完了,我回去叫你。”
沈玉娇也不与自家姨母客气:“姨母你忙吧,你院里的路我熟悉,我自己去便是。”
大李氏颔首:“好,周嬷嬷在院里,你见着她,她会照应你。”
周嬷嬷是大李氏的陪嫁婆子,也是看着沈玉娇这位表姑娘从小长大的。
与大李氏和两位表姊妹打了声招呼,沈玉娇便带着冬絮和夏萤往大李氏的院落而去。
沈玉娇年岁尚小时,常来大李氏院里做客,表姐宝言出嫁那年,她还来李氏这小住了半月,现下她住的那间屋子还留着。
周嬷嬷见到她来,喜不自胜,忙让人将那屋子烧起暖炉,铺上新的被褥枕头,又满脸慈爱道:“玉娘子安心歇息,老奴去厨房给您煮碗红豆年糕汤,老奴
记着你往年最爱吃这一口了。”
见老嬷嬷还记着自己的喜好,沈玉娇心下熨帖,也如从前般放软语气,撒娇般道:“周嬷嬷煮的红豆年糕汤不甜不腻,最合我口味了。”
“玉娘子喜欢吃就好。”周嬷嬷说着,忽想起沈家的境遇,忍不住掖了下眼角,哽噎道:“你歇着吧,老奴先退下。”
被褥、暖炉、熏香皆已安排妥当,周嬷嬷带着夏萤和冬絮一干奴仆都退下。
方才还忙碌热闹的屋子里,一下变得静谧。
鎏金香炉里燃的是清甜鹅梨帐中香,架子床挂着烟粉色幔帐,枕头与被子皆是雪青色缎面,上面绣着成套的芙蓉花开,怕她睡不暖和,周嬷嬷还额外放了条藕荷色散花锦的厚毛毯,可谓是细致妥帖。
沈玉娇暗想,果然还得是这些熟悉的老嬷嬷,做事更叫人安心。
她走到床边坐下,纤纤玉指解开外衣系带,又褪下头上那些珠翠钗环,刚准备摘下耳饰时,斜侧的花窗忽的传来两下“咔嚓”声响。
沈玉娇摘耳坠儿l的动作一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下一刻,花窗外又传来那阵咔啦声响。
沈玉娇:“……!”
她心下陡然一紧,难道有老鼠?还是有什么鸟兽在外?
可那声响,又听着不像是动物发出的动静。
想了想,她起身,顺手抓起一个长颈粉瓷花瓶,小心翼翼朝花窗走去。
还没等她走近,花窗陡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一副爬窗的姿态。
沈玉娇:“啊——”
“娇娇别喊,是我!”
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矫健跳进窗户的男人连忙抬起脸。
冬日明净的阳光从敞开的花窗照进来,洒在那张剑眉星目的昳丽脸庞上,沈玉娇的呼吸霎时屏住,呆呆站在原地,怀疑她是否在做梦。
屋外传来冬絮的问询,伴随着推门声:“娘子,您怎么了?”
沈玉娇悚然回神,忙喊道:“没!没事!刚才不小心磕了下腿。”
“娘子磕得严重么?”
“没事,你不必进来,我准备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