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得了。娇娇既然嫁给我,我定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怎可背信弃义,拱手让人?”
“可.......她先是裴守真的妻啊。”
崔文茵仰脸,道:“你可知她是何身份?她的祖父乃是闻名遐迩的沈丞相,曾为帝师。裴守真的父亲也是沈丞相的学生,又与她父亲是至交好友,因着这情谊,在她满月宴上,裴公就赠上一枚玉如意,为其嫡子聘她为妇。整个长安城都知,沈氏女是裴家妇,便是公主倾慕裴守真,她都不敢和圣上开口,拆了这桩婚事,何况你……你难道比公主还能耐么?”
谢无陵听得这又是丞相又是皇帝公主的,犹如在听话本故事一般——
皇帝公主于他而言,就像是天边的星星月亮,虽是熟悉的事物,但因距离太远,压根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这崔六娘子说,裴瑕是连公主都倾慕的人,娇娇和他的婚事,连皇帝的女儿都拆不了。
一种说不上的强烈落差在胸膛泛滥着,他觉着自己好似那扎了个洞的羊皮筏子,鼓起的气一点点往外漏。
崔文茵见他不语,猜他大概意识到差距了,语气微缓:“她此番落难,能得你照顾,她大抵是感激的。但你若再继续纠缠,那份感激也要变成恼恨了……”
“她不会的。”
谢无陵低低道:“娇娇不会那样想我。”
“如何不会?她此番回去,肯定得清清白白回去,若叫人得知她在金陵与一外男牵扯不清,她还如何做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崔文茵瞄他一眼:“我看你......待她大抵有情,便是为着她好,你快些回吧,日后只当没她这个人,各自安好吧。”
谢无陵沉吟良久,才道:“我看得出,她并不愿与那姓裴的回去。”
“愿不愿又怎样?”
崔文茵道:“那是她的郎婿,女子出嫁,从夫从子,她怎能不听?”
说到这,她看向窗外濛濛的雨,眼神有些飘忽,轻声嗫喏:“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情爱,本就是最不重要的。”
凡世家贵女择婿,先看两家门户登对,再看嫁过去后能否执掌中馈,安定后宅,而后是尽快繁衍子嗣。若能诞下嫡子,那么这主母之位算是坐稳了——至于是否与夫婿情意相投,有则锦上添花,没有的话,能同房怀嗣便可。
总不能既要名分又要宠爱,哪有这么好的事,何况男子多薄幸,情爱如朝露般易逝。
“快走吧。”
崔文茵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头看向谢无陵:“你千万别往客所那边去……那边有精兵、还有暗卫,你去了一定会被抓住的!”
她无法透漏太多消息,只能尽力提醒。
谢无陵知她好意,抱起双拳:“搅扰了。”
崔文茵让到一旁,屈膝回礼:“客气了。”
再次抬头,就见面前黑影矫健一闪,很快就跳出窗外,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崔文茵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再看地上那个泥脚印,从袖中取出帕子,蹲在地上一点点擦拭。
擦着擦着,心底某处忽的发出一声怅然深叹。
她也不知她在叹什么。
或是叹这位沈娘子命运多舛,或是叹谢无陵痴心错付,亦或是叹自己,这辈子,恐怕遇不到一个能这般痴情待自己的男人吧。
哪个少女不怀春。
只是出嫁后,少女变妇人,梦便醒了。
-
翌日清晨,秋雨初停,天色却依旧寡淡灰暗。
沈玉娇睁开眼睛时,望着头
顶那草绿色柿蒂纹刻丝帷帐,还恍惚了好一阵。
待记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她抬手,两指撑着额头,缓缓从床上坐起。
心里忍不住纳闷,她昨夜不是还想着等裴瑕回来,与他说平安的事么?如何就睡得这么沉?
是了,昨夜沐浴完,婢子端来了一杯安神茶。
她喝了之后便觉得困,想着上榻眯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眯就到天亮了——
郡守府的安神茶是什么方子,效用竟这般强?
揉了揉额心,她忽然想起一事,连忙看了眼榻边。
平平整整,并无有人睡过的痕迹。
所以昨夜,裴瑕并未与她同寝?
也对,从前在老宅,除非初一十五,他们也都是各睡各的。何况现下她已怀身孕,起码接下来大半年,他们俩都不必同寝了。
不知为何,沈玉娇心底竟有种暗暗放松之感。
又在床上静坐片刻,她掀被起身,自顾自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
待饮尽一杯水,窗外隐约传来两婢的交谈声。
“......听说打得可吓人呢……”
“哎呀,真是胆大……”
“…这都巳时了,还没醒么。”
隔得远,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