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沐不敢想，心中隐隐蹿腾起的那小撮火苗被他迅速摁灭，他重新将手机放回地面。

又过了一会儿，在越来越多的震动提示中，他终于鼓起勇气解锁手机，点开了绿色app。

【大王：祝大哥新年快乐，学业有成，咱们兄弟感情越来越好！】

【思源球霸甄天祁：沐哥新年好，祝福你在新年里心想事成，万事顺意。】

……

一一点开朋友们的新年祝福，廖沐一条条地认真回复。在往年，他只会群发回复，从未一条条编辑。

在他发送出祝福后，高三一班篮球群炸锅了——

【思源球霸甄天祁：哎哟我说沐哥啊，大晚上的给我发什么消息，不知道像我这种有家室的人跨年夜要陪女朋友么，不要打扰我们过二人世界！】

【思源球霸甄天祁：「m新年祝福截图.jpg」】

【大王：我大哥怎么给你也发了，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未来的妹夫才能收到大哥的定制祝福「哭哭.jpg」】

【大王：@思源球霸甄天祁「得意.jpg」大哥发我的比发你的用心「大舅子祝福截图.jpg」】

【是你黑哥：你们没觉得今天沐哥不对劲么，他什么时候给咱们发过这么正式的祝福……】

【贺青奕：我也发现了，后背凉飕飕的，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宇宙最帅廖大尧：这算什么，我家才恐怖嘞，你们是不知道，我爸我妈不知道在合计什

么，嘀嘀咕咕的，我们一回家他们就赶我们回卧室了，感觉像是故意避着我俩似的。我刚才去偷听，被发现了，我老爸直接抄起拖鞋就要揍我，幸亏我跑得快！】

【大王：为二舅子默哀一分钟「点蜡烛.jpg」】

【思源球霸甄天祁：默哀一分钟「点蜡烛.jpg」】

【是你黑哥：默哀一分钟「点蜡烛.jpg」】

【宇宙最帅廖大尧：点什么蜡烛，有没有眼色，我还没说到最恐怖的「白眼.jpg」】

【贺青奕：「洗耳朵.jpg」】

【宇宙最帅廖大尧：就我妹妹啊，之前黑着脸从我房间走出去，我以为是我打游戏没练吉他惹她生气了，结果刚才去道歉，发现她居然跟个尸体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旁边放着剪刀水果刀，手边流淌着一滩红色液体「瑟瑟发抖.jpg」】

廖沐逐一回复了新年祝福，又从上到下翻了几遍聊天记录，确认没有漏掉的，才舒了口气。

庄柠没有给他发新年祝福，这很好。以往每年，她都会掐点给他发送新年祝福，就像给他发送生日祝福那般准时。

然而，他那口气还没有舒完，手便不由自主按向胸腔。那里好像空荡荡的，正翻涌着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不想让自己细想，便打开了高三一班篮球群，从上至下逐字逐句地翻看最新的聊天记录以转移注意力。

当他看到廖尧发的最后一段话时，手机倏地从他掌中滑落，而他整个人则如遭雷击，脸色霎的惨白，整个人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捡起手机，想都没想便拨打庄柠的电话。

“嘟——嘟——”

电话每响一声，廖沐的心便下坠一分，直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他如赘冰窖。

再也来不及多想，廖沐快步跑出书房。

“沐沐啊，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廖沐下楼时，正好与刚回家的穆蔚迎面相遇。面对母亲的询问，他只匆匆说：“我去二婶家看看。”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指甲盖大小的雪片们打着旋儿自天幕中盘旋而下，像是一个个纯白色的精灵跌落人间。

廖沐脚步有些乱，踏在初雪上，不知不觉打了滑。

伸展长臂撑住路灯，勉强稳住身形，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快步跑进庄柠家的单元楼。

来到庄柠家门前，廖沐顾不得喘息，一边快而急地拍打房门，一边默默在心中读秒。

三十秒后，房门依旧未开，他拨通了廖尧的电话。

廖尧不耐烦地接听电话：“大半夜你打我电话干什么，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开门。”廖沐急声说。

“什么玩意？”廖尧不耐烦地嘟囔，“开什么门，大半夜的你闹哪一出？”

廖沐催促：“我在你家门外，下来开门。”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廖沐周身的寒气和廖尧撞了个满怀，硬是将廖尧撞傻了

。直到廖沐消失在二楼，廖尧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喂喂喂，你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廖尧追上楼去，正好看见廖沐站在庄柠卧室门前，气喘如牛，手抖如筛糠，举手做出一副敲门的姿势，却迟迟没有敲响房门。

廖尧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廖沐的背影，对于眼前的情状十分不解。

他靠在自己卧室门边，拿出手机拍了张廖沐的背影发在篮球群里，配文——

【宇宙最帅廖大尧：半夜发神经「菜刀.jpg」】

发完，扭身钻进卧室，只留一个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吃瓜。他发的消息很快便得到回应——

【大王：我大哥二哥感情真好，半夜三更大哥还去看你「羡慕.jpg」】

【思源球霸甄天祁：你懂什么，现在外面下雪了，初雪之夜啊，当然要跟最在意的人欣赏雪景了】

【贺青奕：弱弱地说一句，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大王：手动帮你连线@m@宇宙最帅廖大尧「爱心发射.jpg」】

廖尧顾不得看消息，一双眼睛都长在廖沐的身上。

忽的，廖沐转身，向廖尧看来：“我——”

廖尧下意识一哆嗦，如同乌龟遇到危险缩回脑袋一样，“嘭”的一下合上了门。

这时主卧的房门打开了，廖飞远看到廖沐有些吃惊，怔了片刻才问：“这么晚了，小沐你怎么来了？”

廖沐张张口，扭头敲响廖尧的房门，说：“我找廖尧。”

廖飞远点点头，朝庄柠的房间方向扬了扬下巴，轻声说：“你们小点声，别吵到柠柠。”

廖沐和廖尧一个被迫进入，一个被迫收容，两人在廖尧的卧室里大眼瞪小眼。

廖沐的脸色不好看，由廖尧那张意味不明的照片引起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和庄柠之间距离的缩短而减轻，反而因为不敢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而愈发强烈，也越发焦躁。

昏黄的小夜灯在两人的轮廓上笼罩上一层明灭不定的暗纱，廖沐鼓起勇气，终于开口询问：“柠柠怎么样了？”

-

庄柠的卧室与廖尧紧紧一墙之隔，廖沐没有刻意放轻声音，恰好她的听力出众，所以她将隔壁的动静听了个大概，连先前两人在她门外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迟缓地扭头，望向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门始终没有被敲响。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拢了拢宽大的居家服，拉开窗帘坐在窗前。

纷纷扬扬的白雪随风飘飞，仿佛是一场盛大的欢送。欢送他们兄妹情谊的终结，欢送他们去到成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