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了一切,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确认了万无一失。谢昭宁换了件素净的褙子,去荣芙院给谢煊请安。
谢煊本是住在正堂,但自姜氏有孕之后,谢煊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了荣芙院中,干脆便把书房和卧榻都搬了过去,占了荣芙院的东厢房,因此谢昭宁给父亲请安,也一并去荣芙院便是了。
昭宁到荣芙院外时,见西厢房亮着烛火,里头传来父亲母亲说话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女使向她行礼问安,又打了帘子。昭宁向里走,见房中灯火熠熠,角落中置着冰盆和冰扇纳凉,姜氏背后垫着两个迎枕半靠在床上,她面色红润,脸颊丰盈,比怀孕前丰腴了一些。好似正在做什么东西。
父亲正陪在她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份册子,似乎在上面勾画着什么,一边同母亲笑语。
两人被暖黄的光照着,灯花有轻微的爆开声,仿若寻常夫妻温馨和睦的模样。
谢昭宁看到一怔,她似乎从未看到父亲母亲在一起如此温馨过,不过她前世也并不关心父母之间门的关系。她只记得母亲的惨死,父亲最后的阴冷抑郁。所有人最后都仿佛拢着一层浓厚的阴影。
她总是在想,父亲最后为什么也不快乐,明明他的二儿子,他的两个女儿,如他所愿的功成名就。明明那时候,远调在外的亲祖父和大伯父家也回来了,他身边再不缺亲父和亲兄,并不需要再仰仗着堂祖父家。
姜氏先看到她来,将自己做的东西放了下来,笑道:“昭昭回来了,药行那里可有什么大事?”
谢昭宁走到姜氏身边坐下,笑着说:“并无什么大事,女儿已经解决了。”又问,“母亲与父亲谈论什么呢?”
姜氏还未答话,谢煊就说:“是你堂祖父日后的寿辰,父亲正帮着整理宾客名单呢,所以同你母亲商量着来!”谢昭宁大概知道堂祖父的寿辰快要到了,父亲自少年时就跟着堂祖父长大,对堂祖父孺慕之情甚重,对堂祖父家的事情也很是上心。
谢煊又笑道:“你是无事不登宝殿的,半夜前来,应是有什么事情吧?”
一般入了夜,她怕扰了姜氏休息,便不往姜氏这里走了。谢昭宁道:“是蒋姨娘之事,我听说二妹妹呈了一些证据,说药行之事蒋姨娘是被冤枉的。父亲便考虑着要放蒋姨娘出来了,是么?”
谢煊没想到谢昭宁竟会如此直接问,不由收了笑容,放下了笔。
姜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她自然是早于谢昭宁知道了蒋姨娘会被放出来,她不想看到,但也知道蒋姨娘迟早会出来。心里只想着大不了忍忍她便是了,跟林氏、白氏家那些狐媚子的小妾比,似乎蒋横波还好些,并没有对她不恭敬过。只是她和谢煊有少年相识的情谊,二人性情、学识都更相投一些,姜氏自觉谢煊是更喜欢蒋横波的。昭昭亲手把蒋姨娘送进去,定是不愿见到蒋姨娘出来的,不过昭昭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谢煊知道谢昭宁不喜蒋姨娘,他劝道:“昭昭,我知道你心中不虞,只是你二妹妹的确拿出了掌柜的供词,说当时药是他弄混了,与横波无关。印子钱一事横波有错,但关了四个月却也认错了,何况她虽每日被关,却也每日给你母亲送补汤来,无一日怠慢。蒋姨娘入府多年,对谁都是恭敬有礼的。她也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倘若她并没有做过错事,的确不宜再关着她。”
父亲如此相信蒋姨娘无辜,自然也不出乎谢昭宁的所料,他平日里本就甚是宠爱蒋姨娘,谢昭宁道:“父亲,二妹妹有蒋姨娘无辜的证据,我却有蒋姨娘有罪的证据,所以父亲不能放蒋姨娘出来,只是毕竟,马上就是堂祖父的寿辰了,恐怕人员突变会引得旁人猜疑。不如父亲暂将蒋姨娘关到堂祖父寿辰之后,看了我的证据再做定夺打算。到时候姨娘若是真的受了委屈,我便也亲自向她赔罪。”
谢煊听后欲言又止,毕竟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蒋姨娘是无辜的。但是他曾冤枉过昭昭,也不想拂她的面子,想来横波心性极好,对延缓几日应是不会生气的。便道:“那便听你一回吧。”他又严肃看向谢昭宁,“只是昭昭,父亲相信于你,但凡事可切莫无中生有!”
谢昭宁笑着屈身道:“这是自然的,父亲放心。”
姜氏看着谢昭宁的目光有些担忧,她担忧的是怕谢昭宁为了强关蒋姨娘,而故意拟了这些话来说,若不是如此,她为何不现在拿出证据来?她可不觉得自己女儿是怕把事情闹大的人,但昭昭刚才那样说了,她也不能在谢煊面前质疑昭昭。
看到姜氏担忧的眼神,谢昭宁只是对她安慰地笑笑,却并没有解释。
向父亲母亲请安告退,谢昭宁扶着青坞的手,从荣芙院出来。
身后的几个小丫头提着红纱贴金灯,给她们照亮路。
谢昭宁却看到不远处湖边的亭子,遍植垂柳。今夜是圆月,月亮的光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甚是难得的美景。昭宁顿了顿,对身后掌灯的丫头道:“你们在此等着,我与青坞赏月,你们不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