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贪了琏二爷的钱?

杨掌柜并不怕,一个十几岁都还没娶亲的黄毛小子如何看得明白账本?他掸掸棉袍,斜睨了眼四喜:“慌什么,你自去前头守着店,我去拜见琏二爷就是。”

说完就捧着他那对襟褂儿都遮不住的大肚子朝里间走去,晃晃悠悠的背影像极了四喜小时候见到过的地主老爷。

四喜站在房门口,轻轻扇了一下自个儿的脸,轻声斥了自己一句:“叫你多嘴,看人家可领你的情?”

这头杨掌柜打了帘子进来里间,胖脸上团着一堆笑:“小的问二爷好!今儿怎么想起来上咱们书铺里转转了?可是要找什么书?”

贾琏含着笑:“正是要找呢!有本书太太生前嘱咐我月月都要看的,谁知下头人竟没给我送好的来,今日想起来了,便来咱们这儿找找,杨掌柜把店管的极好,想必我一说,杨掌柜肯定‘如数家珍’,立时便能找出来,是也不是?”

杨掌柜眉头微动,笑容不变,仿佛并未听出贾琏的弦外之音:“担不起二爷的夸,只是蒙先太太看中,替二爷守着这铺子罢了,二爷但凡吩咐,小的亲自过手给您找书,必定呈上最好的!”

这一问一答,贾琏便知道杨掌柜是个聪明人,直接示意隆儿把带着的假账本递给杨掌柜,接着道:“有了杨掌柜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这书里谬误极多,我实在看不下去,动手改了改,杨掌柜替我掌掌眼,看看我改的可对?”

杨掌柜已经认出隆儿手里正是他才交过去没几天的二月账本,他竭力维持脸上的笑,接过账本的时候却仿佛重若千钧,胖手指一直在抖。

翻开第一页,杨掌柜直接扑通跪了下去,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只见掉落在地的账本内页,被朱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又写了一行“贰佰柒拾肆两零陆钱”

这正是二月远山书铺的纯利润!看着杨掌柜跪在地上说不出来的样子,贾琏面上一派淡然,心内其实大喊芜湖,现代的正义铁拳终于跨过时间打在了古时的奸商身上,实在是爽!不亏他拿出现代的计算器猛算了一个通宵才得出正确利润!

因杨掌柜本身就是身契在贾琏手里的家生奴才,本身管店用人的本事是有,只是这些年因贾琏不管事喂肥了他的胆,贪墨主家财物本就是打死不论的大罪,被贾琏勘破之后忙不迭交代了始末求饶,贾琏罚过他交还所有贪墨银两,又将四喜提成副管事。

念在他管店尚算尽心,也不曾完全打碎他的希望,远山书铺月均盈利在二百六七十两上下,春闱秋闱前后能到三百余两,因此告诉杨掌柜,若能把月均提到二百九十两以上,多出的部分与他十抽一。

杨掌柜是聪明人,知道犯了大错还能继续管店已经是主家仁慈,因此能有如今的处置已经感激涕零,指天发誓地要一辈子为贾琏卖命。

处理完书铺的事,时间还早,贾琏带着兴儿隆儿预备再去胭脂铺,从书铺在的芝麻胡同到胭脂首饰铺在的甜水胡同要走大概一刻钟,贾琏腹内空空,早上吃的点心早消化了干净。

他也不愿再去酒楼正经吃一顿,路过路边翻腾着热气的包子小摊,揣了俩胖乎乎肉包子,也不管摊主和路人奇异的眼神,又在隔壁馄饨铺坐定,旁边的食客纷纷互相对视,心内疑问:一个锦衣贵公子,怎么会和穿粗布麻衣的他们吃同一样吃食?

贾琏倒是坦然自若,招来摊主要了大碗的肉馄饨,并且小心翼翼数出十五个大钱,剩下的依旧宝贝地揣进怀里,又叫俩小厮自去吃饭,两刻钟内回来便是。

等馄饨下锅,他又溜溜达达去看摊主煮馄饨,京城内多吃饺子,馄饨是南方吃法,皮薄馅儿小,热水汆烫很快就能出锅,小馄饨下锅,随着沸水上下翻腾,仿佛一尾尾游鱼在上下翻动。

馄饨很快煮好,贾琏半步不离的看着摊主打汤舀馄饨,又紧跟着摊主给他端到饭桌上,这才拱手一笑,立刻坐定,舀了一颗送进嘴里,小馄饨并不如现代的那么白,泛着微微的小麦黄,入口先尝到馄饨皮的滑韧,牙齿轻轻咬下,就能尝到鲜肉,肉馅不多,但滋味十足。

刚煮好的馄饨很烫,把贾琏烫出了生理眼泪,三月微寒的天气里,馄饨汤氤氲出的热气模糊了贾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