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包大人守完孝后出任天长县令,当时还遇到过一件颇为棘手的案子。
有一农人到县衙报案说有歹徒割掉了他们家耕牛的舌头,告到县衙求包大人捉拿罪犯为可怜的耕牛伸冤。
可牛是在他家里被割去舌头的,农家晚上无人外出,村子里也没什么动静,就算官府去查也找不出线索。
赵仲针歪歪脑袋,“会不会他们家想吃牛舌,怕耕牛无缘无故死了官府追究所以恶人先告状?”
“不会,肯定是熟人犯案。”苏景殊摇头,“村子里会养狗,外面有动静的话惊动不了人也会惊动守夜的狗,除非在外面溜达的是熟人。”
本朝杀耕牛犯法,连皇帝想吃牛肉只得靠运气等老死或者意外身亡的牛。
金大腿觉得想吃肉可以偷偷割一块,但是农人知道耕牛有多宝贵,就算是三岁小孩儿也不会因为嘴馋去伤害耕牛。
他们连牛肉是什么味儿都不知道,不可能因为嘴馋去吃牛,更不可能精准到吃牛舌。
粮食不够的时候宁可饿着人也不能饿着耕牛好吧,不要小瞧耕牛在农人心中的地位。
所以肯定是熟人犯案。
公孙策笑了笑,“景哥儿说的没错,的确是熟人犯案。”
凶手割去牛舌无利可图,而牛没了舌头一定会死,牛死了牛主人就要吃挂落,所以这事儿必定是私仇旧怨。
杀耕牛犯法,包大人就让那农人回家宰牛卖肉引罪犯上钩。
民间不许杀耕牛,但牛和人一样也会意外死亡,乡里乡亲的不会因为牛死了就将人告上官府,只有凶手看到牛主人杀牛才会迫不及待状告牛主。
果不其然,牛主人肉还没卖完,割牛舌的凶手就到县衙自投罗网了。
赵仲针猜错了也不生气,心道好官就要像包大人这样才行,“包大人这样的才是好县令,要是所有的官员都和包大人一样就
好了。”
苏景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小生附议。”
公孙策没忍住笑了一声,多大点儿的娃就“小生”?
天下所有的官员都能和包大人一样自然是好的,但是正是因为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和包大人一样,才更显得包大人这样的官难得。
“县城乃至府城要断的都是这些家长里短的案子,案犯落网顶多打几板子,连刺配充军都少见。”公孙策说道,“包大人在天长县当了三年县令也只遇见这么一个有趣儿的案子,不要把民间想的多可怕,绝大部分百姓都只想安生过日子。”
百姓想过安生日子,官员也想治下太平,十全十美的好官不多见,恶贯满盈的坏官也不多见,能无灾无难度过任期已经很不容易,多的是官员想要这种平平无奇。
赵仲针撇撇嘴,“官员想治下太平没有错,但也不能明知道两边有冲突还不管不顾和稀泥。”
他们刚来那天就被那群地痞勒索,这种事情告到县衙县令应该把那些地痞关起来或者打板子,结果可好,只说了几句就把他们全轰出来了。
也就是他们带的人多,不然当天晚上就得被那些地痞流氓抢光行囊。
公孙策摸摸胡子,“此事的确是李县令做的不妥。”
苏景殊瞅瞅旁边气鼓鼓的金大腿,再看看见多识广的公孙先生,扭扭捏捏小声问道,“先生,您和包大人经常微服私访吗?”
公孙策想了想,回道,“没有经常,一年顶多有个两三次。”
大人没回京城之前倒是经常微服私访,不过那是外放为官管的事情少,开封府的事情又多又杂,回京之后就没空到处跑了。
“公孙先生,我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赵仲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您和包大人微服私访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认出来过吗?”
公孙策:……
能被认出来的只有包大人一个,不包括他们。
包大人自个儿溜达,其他人去别处溜达,百姓认不出他们所有人。
“殿下,微服私访也可以留在客栈不出门。”
公孙策勉强找出个委婉的说法,就算包大人不在场他也不太想说这个话题。
多冒昧啊。
赵仲针捂住嘴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问。
苏景殊强行将上扬的嘴角压下去,挡在金大腿面前转移话题,“先生,您以前去过祥符县吗?”
“祥符县?”公孙策挑了挑眉,“我没有记错的话,祥符县的县令是你一伯。”
苏洵苏涣兄弟俩都挺有才,不过早早考中进士的苏涣为官多年名声不显,反倒是一直没考中的苏洵才名远扬。
“祥符县的县令是谁不重要。”苏景殊捂住金大腿的耳朵,扭头小声问道,“先生,祥符县的情况怎么样?适合我们过去玩吗?”
公孙先生那么聪明,应该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吧?
小小苏紧张的不要不要的,“先生刚才说了中牟这种有恶霸盘
踞的很少见,祥符和中牟离那么近,一山不容一虎,应该不至于有两伙恶霸吧?”
公孙策无奈,“你一伯是个很有本事的好官,好歹对他有点信心。”
京城周边的县令很多,只有祥符县和开封县的县令是正五品,开封县在包大人眼皮子底下,仅剩的祥符县肯定要选个有本事的县令坐镇。
小小苏松开金大腿的耳朵,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先生你不知道,我已经想了一上午的忠孝难两全该怎么选了。”
公孙策:……
幸好苏明允不在,不然这小子少不得一顿打。
公孙策留在客栈看孩子,包拯前去县衙查看情况。
去之前想着可能是少年郎受了气说的太夸张,见到李城南后才知道俩小子非但没有夸张,甚至还算为这糊涂县令粉饰了几分。
李城南只知道吴氏和胡西霸合谋杀人,把那一人和那群闹事的地痞流氓抓起来后师爷和他说了胡西霸不好惹,但是他觉得几个地痞流氓而已没什么不好惹。
虽然中牟的地痞流氓有点多,但是他是县令他怕什么?
师爷既然知道中牟有这群恶霸作乱为何不早提醒他?
李县令以为他的失职之处只是不知道中牟有那么多地痞流氓,万万没想到更严重的还在后面。
包拯不敢相信一县父母官竟然真的对县城之事一无所知,拍的桌上的砚台差点儿跳起来,“李县令,那念奴娇中掳卖良家女子,此事你当真不知?”
李城南跪在地上谢罪,想到治下有那等险恶之处愧疚不已,“下官从不踏足烟花之地,此事是下官疏忽,请大人责罚。”
他和妻子感情极好,平日里闲下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都不够,怎会去烟街柳巷寻欢作乐?
是他疏忽大意,不曾意识到中牟县中有恶霸作乱,也没想到小小的中牟县竟然有人敢掳卖良家女子。
先前京城清剿无忧洞时砍了不少人,刺配充军的犯人排成长队,他当时还感慨幸好中牟没有那么四通发达的地下水渠给恶人作祟。
中牟是没有地下水渠供恶人藏匿,因为中牟的恶人直接把巢穴安在了地面上。
他身为县令不光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甚至在包大人问话时也什么都答不上来,他算什么父母官?
李城南心中惶惶,一时间竟然觉得他不适合做官。
包拯已经不想和他说话,直接让张龙赵虎传信城外的禁军将念奴娇的所有人员控制起来,这个案子他亲自审。
李城南慌的不敢抬头,包大人亲自审案,不用他主动辞官这个官儿怕是也做到头了。
张龙赵虎早就等着他们家大人下令拿人,没想到和他们一起来的禁军护卫更积极,生怕他们找不到念奴娇在什么地方,等城外的兵丁到齐之后率先冲到念奴娇的门楼里当指挥。
白天的青楼没有生意,到晚上才开始开门迎客,这时候去拿人连抓错的可能都没有。
楼里的姑娘们放一处,地痞打
手放一处,下人帮佣放一处,鸨母单独拎出来,还有后院牢房里那些受苦的姑娘孩子,待会儿上公堂了全是证人。
胡西霸啊胡西霸,包青天来了中牟县,看你还敢不敢大言不惭说连天都能霸下来。
护卫们急着看胡西霸倒霉,抓人的时候顺便给旁边的张龙赵虎和禁军兄弟讲了一下昨天那个恶霸头子在公堂上有多嚣张,于是急着看胡西霸倒霉的又多了一群人。
外头那么大的动静消息传的飞快,留守客栈的几个人立刻转移阵地去县衙。
包公审案缺不得公孙先生,他们其他人算是人证,关键时刻可以写供词的那种,完全有资格旁观包大人审胡西霸。
李城南看到两个熟悉的少年郎,精神恍惚。
什么情况?这两位是什么身份?难不成来中牟不是游玩而是微服私访?
苏景殊拱手行礼,“李大人,我们是太学的学生,是周青松的同窗,来中牟是为了游玩,凑巧遇到地痞流氓拦路闹事才被他们惦记上。我们算是苦主,相信包大人一定能为我们讨回公道。”
看着规规矩矩,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规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李大人不行就换包大人,天底下总有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赵仲针听的眼睛亮晶晶,就差在脸上写上“学到了”三个大字。
公孙策笑吟吟挡在俩人前面,“小孩子不懂事,李大人勿怪。”
“公孙先生说笑。”李城南惭愧不已,是他自己有错在先,被挤兑了也是他活该。
包拯换好官服升堂审案,首先审的是胡西霸伙同吴氏谋害周青柏一案。
周青柏在家养病,来到公堂上的是周青松。
周青松从小听着包青天的故事长大,无脑推崇包大人,来到之后就站在堂下等着包大人将那对奸夫□□判刑好回家找他哥报喜。
心病还需心药医,吴氏和胡西霸落到包青天手上,大哥也能安息、呸、安心了。
牢房的条件很差,吴氏出嫁前娇生惯养,出嫁后也没吃过半点苦头,在脏乱的牢房里待了一夜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今再上公堂完全没有昨天的胡搅蛮缠。
她本来以为她和西霸就算当一对穷苦的野鸳鸯也能蜜里调油,可是西霸被关进牢房后暴躁不已,根本不像平时一样对她呵护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