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经心抬了下下巴，毫不在意，“没问题，那就拿去吧。”

亚历山大心中不详的预感如野草蔓延，他隐约有了可怕的猜测，将人鱼看了又看，这海的精灵的呼吸就在他手下，温热湿润，精致漂亮到不似真人。

可这是幻想种，只存在传说中的幻想种，是什么模样，都不令人惊讶。

“你......”他垂着头，茫然将人鱼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只觉得一整颗心，吊在半空摇摇晃晃。

一时想，这或许是沈家强作镇静，麻痹他们的招数，一时大脑又在疾呼，怎么可能！谁会拿这么重要的东西开玩笑！

一旦拱手让出，沈家不可能再分一杯羹。

一条人鱼才有多少肉，谁知道吃多少才够获得长生，才能获得人鱼的力量。

单他们在场这些贵族，都不一定够分，更别说，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皇室了。

割下去的这些肉，瞧那不规则的边缘，就能看出下手之人的慌乱。想也知道，不会是沈家的手笔。

倘若是她们做的，人鱼不该安然无恙待在这儿，恐怕早已经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了。

亚历山大艰难问：“你不想要吗？”

沈曦照掌心按在人鱼头顶，轻轻下压，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人鱼眼睫颤了颤，茫然睁眼。

湛蓝的眼眸宛若天空澄澈，柔波荡漾，睫羽眨动，在场这么多人，人鱼谁都没看，只对她的主人露出真挚的微笑。

亚历山大神情凝固，这一幕着实熟悉，只要家里有机械宠物的人，恐怕都能看出异常。连人鱼动人的笑，此刻也品出几分机械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动的，游魂一般挤到她身旁，去摸人鱼的脑袋。

人鱼眼神茫然，扭头看他：“啾？”

亚历山大的手正按在她身上，清晰感受到她说话时，发声器的轻微震动。

他的脑袋嗡一声炸开。

后背汗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沈家小主人让开位置，语气宽容亲切。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让给你们一个，也没什么。”

其他贵族看他一连串的动作、惨白的脸色，不明所以围拢上来：“什么意思？”

兴奋与贪婪交织，丑陋的面容不忍直视。

“你们沈家还藏了其他人鱼？”

“幻想种属于帝国，快交出来！”

亚历山大心中不详的预感得到证实，他想大笑，却笑不出来，惨淡的笑声卡在喉间，快要硌出血来，他近乎粗暴地扯住人鱼的头发，去找她脑后的机械控制芯片。

人鱼不安扭动，声音逐渐尖锐。

“叽叽——”

亚历山大的动作冷硬，毫不留情，海藻般漂亮的蓝发被他生生拽下。

沈家小主人皱眉：“别这么粗暴，亚历山大先生，你这样会惹怒我的宠物。”

惹怒？一个机械宠物还会生气？？

亚历山大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声带颤动，压抑半晌的笑声终于冲出喉咙。

发根压根没有血迹，他看到其下没有染色的人造皮肤，以及硬邦邦的、轻轻一按就会翻转显露的控制模块。

沈家小主人眼带怜悯，轻轻叹息。

“都说了，我的人鱼，生气了，是会攻击人的。”

亚历山大用力攥住人鱼头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声癫狂，贵族们听得莫名，七嘴八舌询问。

下一秒，人鱼怒瞪着他，捂胸启唇，空灵的吟唱从她口中逸出。

亚历山大的大笑，贵族们嘈杂的质问......一切混乱。

——戛然而止。

像一柄巨锤硬生生当头砸下，众人脑袋猛地一震，尖锐的疼痛刺穿耳膜，仿佛有无数细针同时刺入大脑。

亚历山大踉跄一步，手上失去力气，人鱼轻松一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蓝发从自己手中滑落。

他感到头痛恶心，胃部翻涌，想要呕吐，身体无力软倒在地，痛苦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令人难以忍受的高频声波攻击。

但声音无孔不入，穿透手掌，直达众人大脑

。

吟唱悦耳动听，亚历山大听见贵族们的惨叫。

他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见早在音波攻击发出时，露易丝便早有准备抬手，替她的主人戴上战术面盔。

而面前的克尔兹人们毫无反应，甚至跟着熟悉的旋律哼唱。

恶心感涌上心头，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贵族们头痛欲裂，仿佛有柄铁锤在不断敲打头颅。

众人痛苦蜷缩，浑身是汗，早已失去所有仪态风度。

乱糟糟的、不顾仪态的高昂质问声中，沈家继承人面带笑意瞧着这一幕，岿然不动。

“是假的。，掀起眼皮，淡淡瞥他一眼，眼神无波无澜。

也就是在这一刻，亚历山大恍然觉察，从他今日见到她时开始，这位沈家的小主人、研究所的所有者，一直都是这副令人捉摸不透，完全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年轻的贵女矗立在光下，金线在衣袖领口勾勒出繁复华丽的图腾，光影流过，奢华的金芒将她笼罩在内。

如狼似虎的护卫们众星拱月般将她护在中央，冷冽威严，蓄势待发，气势如虹。

她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冷淡的眼神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优雅清贵，威严自成。远比在场的任何一位贵族，更具有贵族风范。

这群声名远扬的帝国贵族们，狼狈不堪匍匐在她脚下，仰首看她。

恍惚间，甚至以为站在面前的，不是沈家年轻病弱的继承人，而是那威严厚重、沉稳凌厉的沈元帅。

“辛苦诸位体谅，毕竟我没多久好活了。”

她笑起来，嗓音散漫，“可怜的将死之人，做梦都在想要得到一条足以续命的人鱼。我想，诸位可敬的先生，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可她身上看不出半点，奄奄一息的可怜虫的自怨自艾，眼神缓缓扫过，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压下来。

众人喉间发干，身体化为雕塑，动弹不得。

“我都要恨不得把忒提丝海域的海水抽干，恨不得用炮弹狂轰滥炸，活生生炸一个幻想种出来。”

气氛冷若冰窟。

可敬的先生们诺诺无言，连虚伪的附和都说不出来。

她还在慢悠悠讲解自己那该死的心路历程。

“可幻想种只存在于传说里，我只能接受现实，但得不到真的幻想种，得到一个假的，聊作安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