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后来,回到燕宁,江阮就变得沉默很多,一直埋头准备高考。

等考试结束,江阮回家住了一段时间,他想要回家,曹平安也没办法阻止他,只是经常打个电话过去,江阮也懂事,每次不等他多问,提前就会跟他说一下近况。

“他好像住院了一周,”曹平安提起来,觉得心疼,“太累了,听他说有点低血糖。”

谢时屿跟曹平安道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临走前,去摸了下那只玄凤鹦鹉的脑袋,指尖残留着一点绒毛的温度,走到停车场,就被寒朔的夜风吹散,陡然清醒过来。

姜南从公司打来电话,谢时屿接起,问:“查出什么了?”

“……”姜南刚才被气得够呛,极力冷静下来,跟谢时屿说明情况,和当年其实差不多,其余的,谢时屿听姜南接着说,“江阮拍的那部电影,《春风,春风》,不是马上展映么……他在电影里服过刑……

“接下来,可能会造谣江阮拍他父亲的戏都是噱头,营销卖人设,消费父母而已……

“说他私生活混乱,经纪人想要劝说阻止,才跟他闹掰的,霍厉被公司开除,但撞破头想继续混圈,想拿他洗白……当初进《复读生》剧组也有猫腻,是勾搭到你或者张树,尤其那本来就是个同性片子。”

谢时屿叼了根烟,深吸一口,上车系好安全带,“还有呢?”

“别的……”姜南压着烦躁,“还有他拍戏时候的暴瘦,说他吸.毒……”

谢时屿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姜南有点不忍心,但还是接着说:“听起来是很假,但他打伤江睿的事是真的,这个没法反驳……都混在一起,假的也有人会信。”

“所有煽风点火的账号,让法务去处理,”谢时屿说,“把江睿找出来,还有那个记者,江阮有可能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利用的人,舆论还不够,得让他去坐牢。”

挂掉电话,谢时屿有一瞬的窒息,他咬着烟蒂,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他余光扫过后视镜,瞥见了几个小时前,江阮才别在他西装上的那枚胸针,小鹦鹉歪着头,叼着那枝白玫瑰,笨拙、赤诚,是被糟践、陷害,踩入泥沼,仍然没能磨灭掉的柔软爱意。

仍然没有医院打来的电话,江阮没醒,谢时屿就先开车去了趟他家。

他从徐小舟那边拿来钥匙,想找一下江阮的旧手机,说不定还保留着跟霍厉的聊天记录。

他第一次去江阮家,沙发,床褥,都是被防尘布遮起来的,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像是没人曾经在这里住过,推开卧室的门,才在衣柜里找到一点衣物。

都是空的,他俯下.身,无意中瞥见床底的那个小行李箱,拎出来,密码试了几次都不对,随手拨了一串数字,却咔哒一声开了。

谢时屿怔住,是他送给江阮鹦鹉的那天。

他突然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眼睛一阵酸涩,打开那个行李箱,搁在最上头的是十多张卷起来的海报,他拆开摊平,是他主演过的所有电影,边缘都有胶布的痕迹,像是贴过。

再往下翻,是他的一些手办、签名照……高中时候随手乱写的卷子,故意欺负江阮,在他草稿纸上画的小鹦鹉。

压在最底层,放在一个透明盒子里,很珍惜地收起来的,是一个被雨水泡皱、打卷、颜色完全褪掉,还沾着零星血迹的杀生丸创可贴。

谢时屿指尖探过去,想拿那个盒子,却碰触到行李箱拉链底下的那一层,好像也有东西。

他将行李箱里的东西都小心挪到床上,然后拉开拉链,稍微倾斜,十来个小药瓶滚了出来,药瓶逐次拿出,还藏着厚厚的一个档案袋,绕开线,是江阮八年来所有的病历记录。

那都是抗抑郁、焦虑的药物。

他没有家人,不愿接触朋友,茫然无措地拖着脚步去医院,一切病情都是自述,病得太重,当时口齿很迟钝。

八年期间,断断续续的治疗,一共自杀过五次。

第一次是在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晚上下了场暴雨,吞掉奶奶没吃完的安眠药自杀,但当时高烧到意识模糊,都没数清到底还剩多少片,可能很少,并没有死,只是昏沉睡了一觉。

曾经住院一个月,整晚失眠,进食喝水都会反胃呕吐,抗拒治疗,最严重的时候偶尔会幻听。

医生记录,“换病房后症状有所改善。”

谢时屿记得那个日期,那是江阮存在电脑的第一张照片。

拍得很模糊,当时他还不会拍照,而且可能手抖得厉害,像是镜头贴着窗户,拍了街对面的一盏小红灯,有点像他那辆摩托车的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