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直不乐意请保姆,平常还行,有时候病犯了,看到家里有不认识的人,就要发脾气,举着扫帚赶人走,等人走了以后,心脏又不舒服。

江阮试了几次,不敢随便请人回去了。

“我还没到那种走不动路的地步。”奶奶戳了下他额头。

她唱了半辈子京剧,嗓子坏了都没丢下,这辈子在人面前腰杆都挺直漂亮,不愿意被别人看到她得喝口水都哆嗦的样子。

江阮以为这次住院也顶多一个来月就能回家,没想到快要开学,却渐渐严重了,最后查出来说是脑梗。

而且记性也越来越坏,连江阮都不太能认得出来,经常半夜醒盹,要赶他出病房。

晚上,江阮在病房地上支了个小桌子写作业。

奶奶躺着看电视,眼皮皱得抬不起来,揉着胸口,忽然问他:“小谢呢?好久没看到他了。”

江阮笔尖一滑,蹭破了卷子。

“奶奶……”江阮起身蹲在病床边,发现奶奶眼神很温柔地看着他,眼泪就瞬间流下来,忽然感觉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嗓子一哽,没能说出话来。

奶奶拿微凉的掌心擦了把他的眼泪,拍着他的头,哄小孩子似的说:“别哭啊,乖宝。”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江阮从小就懂事,父母去世得早,后来又照顾她,受了多少委屈再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好多事情忽然就想开了,谢时屿来的时候,他每次都挺开心,那就挺好的。

江阮的眼泪完全停不住,脸颊湿透,掌心都是濡湿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那么难过。

那天晚上,奶奶去世了。

……

江阮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他投影还没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沙发旁边东倒西歪都是酒瓶,宿醉后头疼欲裂。

他迷迷糊糊接了洛新一个电话。

然后紧跟着又有人打过来。

“喂,洛新?”江阮以为还是洛新,脸颊埋在抱枕里,皱着眉说。

谢时屿在电话那端一顿,没说话。

“不是吃火锅吗?”江阮以为他们又变卦了,让自己准备别的工具,闷闷地问。

“……去哪儿吃火锅?”谢时屿压低声音,试探着哄他。

“不是《最佳拍档》这边的酒店吗?”江阮觉得不太对,揉了下刺痛的太阳穴。

下一刻电话挂了。

江阮莫名其妙,他还困得厉害,想趁他们没来之前补个觉,结果没睡多久,就有人在外面按门铃。

他起身过去开门,一抬头见是谢时屿,满脸怔忪,懵在原地。

“谢老师?”

谢时屿看他脸颊苍白,眼睛又湿又肿,又闻到他浑身酒味,拎着车钥匙,眸子漆黑,语气不善,问他:“你昨晚跟谁喝的酒?”

江阮才想起一片狼藉的客厅,不太敢让他进来。

但让他站在门口更不合适,万一再被拍到就麻烦了,只能先给他让开路。

“没……没别人,就我自己。”江阮让他坐在离卧室近的那个干净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低头收拾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