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回头,“小清大夫咋啦?”
清音将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羹递给他们,“给孩子吃吧,这事咱们就翻篇了,你们也甭放心上。”
小张一脸惊喜,他没想到小清大夫这么宽宏大量。
小张媳妇则是一脸感激,
她没想到这么好的东西会舍得给自家闺女,闺女虽然四岁了,可在老家这么多年愣是一口鸡蛋没吃过,顶多就是她爷吃的时候,她在旁边眼巴巴的见过,最后再偷偷把碗底剩的最后一点汤汁舔吧舔吧。
“小菊快谢谢清阿姨。”
张小菊怯生生的,一双大眼睛一会儿l看看清音,一会儿l看看鸡蛋碗。
“清大夫别见怪,小菊不会说话,这里有问题。”小张指指自己喉结的地方。
清音和顾大妈吃惊极了,原来这小女孩是个……难怪大家都说听不见他们家孩子声,来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听见过她哭闹,倒是张老头的撒泼耍赖总是不绝于耳。
这老东西,但凡小张不在家那顿,儿l媳妇和小菊都不能上桌吃饭,隔壁邻居总能听见他骂“赔钱货”“小扫把星”的话,儿l媳妇自觉对不住张家也不敢跟他顶嘴,小菊又不会告状,家里还真让他“一手遮天”了!
“我看你家小菊身体底子弱,每年冬天尤其严重,可千万别让她去冰面上玩耍。”
清音斟酌着,找个借口提醒他们,总不能明说你们家孩子会被淹死在冰窟窿里,这话说出来就是好脾气如小张也会跟她翻脸吧。
果然,一说孩子身体不好,张家小两口都很紧张,也很遵从:“好嘞,我们正想着哪天有时间请你帮忙看看呢,我们一定让她远离有冰的地方,小菊会听话的,对吗?”
小丫头呆呆愣愣的,只知道抱着鸡蛋碗,眼睛直直的。
清音叹口气,这事急不来,只能改天提醒孩子妈妈,自己和顾妈妈平时多注意点,好在杏花胡同附近都没有湖河,没有冰窟窿,而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远门的可能性也很小,只要大人留个心眼应该就没事。
不过因为这碗鸡蛋羹的善意,小张哥老婆接连几天都给她们送了好几样老家特产过来,就连核桃也是婴儿l拳大的,还有一些香味很浓但很陌生的野生调料,据说是她娘家那边产的。
顾大妈有空的时候也跟她拉拉家常,她倒是越来越喜欢来家门口找顾大妈聊天了,主要是她一个人就是伺候老公公,做做家务带带孩子,小张哥十天半月不在家,她在家也怪闷的。
顾大妈这人就是脾气直点,其实很招年轻人喜欢,因为她不爱说教,还会鼓励年轻人多出去闯闯多学习啥的,这样的老太太谁不喜欢呢?
而正好到了年底,钢厂卫生室那边要归纳整理的事情也多,遇上孩子放寒假,小患者也多,林莉又经常请假,剩下四个女同志忙得脚不沾地,对于简单的打扫卫生这种活,说要不请人来打扫吧。
找一个干事利索,手脚干净,年纪轻点的女同志,开三块钱,就能把里里外外全打扫干净,反正卫生室有这钱。
清音想了想,正好想到小张嫂,一问她也很高兴,打扫几天卫生就能挣三块钱,她简直受宠若惊。
清音想到这个,是想着正好老张头在家闭门不出,里里外外就一间屋子,她也不方便,能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来卫生室报道的时候,清音看见她写的名字居然是叫玉应春。
“诶嫂子,你这姓还真罕见。”
玉应春腼腆的笑笑,“我是南边来的,跟我妈姓。”
清音心说难怪呢,这姓氏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于是又好奇地问了一些南边的情况。那里离国境线非常非常近,跨一步过去就到了临近的老国和缅国,无论衣食住行还是语言文化都跟书城市不一样,就连那些奇异的香料也是那边独有的,心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不过两地相隔这么远,玉应春这属于妥妥的远嫁,上辈子狠下心来离开小张哥,那得是心死成啥样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正想到这儿l,又不由得往她身后看,却没看见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妈妈身后的小丫头。
玉应春顿了顿,小心翼翼开口,“小清大夫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
“嫂子先说说看。”也没一口答应。
“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把小菊一个孩子放家里我不放心,家里到处是水缸电线菜刀火炉子,她爷又不管……你看我能不能带着孩子来干活……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干活,我就把她放一边玩着,我能抽空看一眼就行。”
“她很乖的,不会乱动你们东西,不行我就用绳子把她拴我腰上,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清音没带过孩子,但也不是不近人情,“可以倒是可以,但卫生室人多眼杂,你要看好。”来干活是一方面,别把孩子弄丢了。
玉应春高兴的谢了又谢,第二天上工的时候果真就多了条小尾巴。
张小菊虽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小张哥工资不低,每个月寄回家的生活费虽然没多少能进她们母女俩肚子里,但至少也没经常挨饿,看起来不是长期营养不良那种小孩,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总是呆呆的。
尤其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会呆呆的看着别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渴望,又似乎是某种别样的情绪。
张姐李姐自己有孩子,看见她这样也心疼,怕玉应春忙起来顾不上她,就把她叫到推拿室,“来,吃饼干吗?”
小姑娘嘴里不停地咽口水,却不敢要,别人塞她手里,她就呆呆的机械的往外推。
“那要吃糖吗?很甜的。”
小菊依然是呆呆的摇头,没一会儿l居然就开始揉眼睛,想睡觉了。
且说顾安这边,自从转正后,也不好再像以前一样总在外头行走,有几天没见刚子亮子了,于是抽了一个晚上,兄弟几个上小饭店喝了点酒。
“安子哥你现在是大忙人,咱见你一面可真难。”亮子走之前,嘴里还颇有微词。
“安子哥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自从结了婚,嘴巴就跟女人一样,动不动叨叨,还被他老婆管得死严,没出息。”
顾安也没接刚子的话,对于兄弟们的埋怨他没放心上,哥哥的事自从查到那俩护照主人之后就彻底断线了,他心里有点闷。
“对了安
子哥,你还记得黑子不?对了,我上次被人举报的事,你说会不会就是杨护士拿公用钥匙进我的诊室,偷走了我的处方,然后又跟柳家人合作?”那么她跟柳家人的联系纽带就是张医生。
清音忽然茅塞顿开,她以前就怀疑是杨护士拿的处方,可她试探过几次,杨护士都没有举报自己的动机,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也是受人所托。
“好啊,这柳家真是一肚子坏水,没一个好东西。”以前她还挺欣赏柳红梅的,现在看来妈的,她就是条不动声色的毒蛇!
能想到去医政科举报她的,还知道空头处方不合规的,应该是对医疗卫生行业有一定了解的人,而她那时候唯一得罪的就是清慧慧,清慧慧跟柳家又是沆瀣一气……清音捶床。
“放心吧,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现在不就自食恶果了吗?”
清音一想也对,柳红梅费尽心机想当主任,却想不到姘头的未婚妻就要给她当头一棒了。
果然,他们刚说完,第三天清音就听毛晓萍说柳红梅被举报并且被带走调查,直接取消评聘科室主任的资格,据说举报的人手里不仅有他们来往的信件,还有照片。
清音拍手称快,要是让这种人当上主任,那真是整个医疗界的耻辱。
随着年关将近,林莉老婆婆的病情愈发严重,本来肺气肿就已经发展成肺心病了,加上年纪大,在区医院住了快一个月,医院最终还是安排她们出院,说已经尽力了。
清音中途去看了两次,买了点水果和营养品,也给把了几次脉,事实确实如此,只能在林莉的恳求下开点改善生存质量的方子,还找苏小曼买了两根野山参,每天续着点。
可人力终究是有限的,续到腊月中旬,老太太最终还是与世长辞,知道消息后,卫生室几名女同志都去吊唁,看着大大的“奠”字,大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劝慰林莉想开点,这是自然规律。
“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公公,你们放心吧,家里事情忙,恕我招待不周,卫生室的工作麻烦你们分担了。”林莉红肿着眼睛,很是疲惫地说。
“我们倒是不忙,就小清忙,好几次开会都是她代你去的。”
林莉看向清音,“辛苦你了。”
“您好好忙家里的事。”清音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拥抱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