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却在这时候停了,人群跟摩西分海似的朝旁边微微让开,让出了一条容纳几人通过的道。
钟黎抬头就看到了容凌,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像是惠高的高层。
她真是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丢脸有之,茫然有之。
好在他只扫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像不认识她这个人,回头对身旁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说:“董总,这样闹实在不像话,闹大了对公司的形象也有影响。我跟他们说两句,先把这儿的人遣散再说。”
惠高的董事长脸色铁青地点着头。
也不知道他和杨晓阳说了什么,之前一直义愤填膺的杨晓阳居然临时改了口风,还跟那个董总道歉,说自己搞错了,原来公司早就给了他抚恤,这是误会一场,让媒体都散了。
董总有了台阶,也不想追究了,叫了个经理模样的人来处理后续事件,把相应抚恤安排到位,又客气地跟容凌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这事儿就过去了。
现场一片嘘声,看了会儿见没有热闹好看,人也陆续离开。
钟黎本想离开,却被他叫住。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腿上。
钟黎这才发现,小腿的地方有些擦伤,可能是刚刚的推搡中不慎受伤的。
“没事儿,我回公司处理一下就好。”她这会儿只想马上离开。
“上车。”他很直接。
钟黎闷了会儿,还是乖乖上去了。
-
这是钟黎第二次来他的办公室。
她垂着头坐在沙发里,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不太想跟他说话。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墙上滴滴答答的走钟声。
那是很老式的美式挂钟,金属表盘,嵌着玳瑁,在午后的日光里折射出一种流彩的霞光。
看久了,会让人有些晕眩。
钟黎掰了会儿手指,目光不由落到他身上。
容凌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似乎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说不出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抿了下唇。
这时有人过来敲门。
“进来。”容凌合上文件,冷淡道。
进门的是他的秘书,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钟黎匆匆一扫,上面搁了些消毒的医用品。
她忙垂下头。
“一会儿把这个传真两份,给ad公司。”容凌起身,将合上的文件递过去。
秘书忙将托盘搁下,恭敬应声。
门关上,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钟黎默默数着走钟声,余光里看到他的黑皮鞋过来了。
每踩一下地板,像踩在她心尖上。
“怎么,有胆子去惠高闹事,没胆子看我?”他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带点儿淡淡的嘲讽。
钟黎脸一红,终究是有点儿不服气的:“我没闹事!那些媒体不是我叫来的。”
“那男的不是你朋友?还是——你没到现场?”他轻飘飘一句话,直接给这件事定性。
钟黎被堵得结结实实,张了会儿嘴巴,没想出反驳的话。
“那不就得了。出事的时候,人只会把你一道算进去。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冲动,不该你管的不要掺和。我不到的话,你打算直接被人逮到警局里去关两天?”
钟黎觉得他这话有点冷酷无情,甚至有点儿冷血。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反驳:“那你朋友出事,你也不管吗?”
容凌低头拿镊子,蘸碘伏:“我的朋友不会干这种蠢事。”
钟黎:“……”什么人啊?!
她觉得自己需要吸氧。
容凌在这个适当的时机抬头,把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完全收入眼底。
唇角一勾,笑了。
这给她一种他说那么多,就是在等这一刻的感觉,他就是喜欢看到她吃瘪失控的样子。
这给他很多很多的欢乐。
钟黎的表情就有些变了,不确定地望着他。
目光对视,渐渐的她就有些招架不住。
他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很淡,但似乎又有奇异的引力,惹人浮想联翩。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随便瞟你一眼,你就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光溜溜的一件都没穿的感觉。
而且,明明她这么尊敬他,他却总喜欢看她的笑话。
可她并不是只想当他取乐的对象。
钟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那你跟晓阳哥说了什么啊?他这么听话,他那人脾气最爆了。”
晓阳哥?
容凌挑了挑眉,含义匮乏地弯了下唇,开口时语气和之前一样:“也没什么,只是说明了利害而已,闹事不能解决问题,他无非是想要工作和赔偿而已。”
“那你也挺会说话的。”杨晓阳那个脾气。
刚才在惠高楼下,他还以为他会打他呢。
当然,杨晓阳可能并不一定打得过他。
她不由扫过他的腿。
黑色西裤有丝绸般的质感,哑光面料,看上去很高级,微微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
她没见过他打架,但莫名觉得他应该很能打。
他就是那种看着清贵沉稳,实际上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特点的那种人吧。
钟黎觉得他骨子里有种狠厉劲儿,不是一般人可以挑衅冒犯的。大多时候,他只是懒得跟你计较罢了。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他从来不提他家里的事儿,钟黎也不敢多问,隐约觉得那是个禁忌。她恍惚摸到一点边儿,可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深到何种地步,直到后来在一起了,渐渐接触到他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她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阶层。
那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她已无法抽身。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儿谢谢你。”那天,钟黎后来那样说。
“这倒算句人话。”他微微笑,低头替她上药。
钟黎:“……”还是收回感谢吧。
估计这位容先生也不太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