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街西十五排的小巷中，位于30号的侦探事务所在沉沉夜色中亮着橙黄色的柔光，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哥谭的罪恶与这栋温暖的二层小楼分割成两个世界。

迪克找到杰森时，他正倚在巷口的电线杆上，头罩被夹在胳膊下，嘴里叼着一根未被点燃的烟。

“满足你的好奇心了？”杰森眯着眼，随口问道，那慵懒的表情差点让迪克以为他真的在享受那根连个火光也没有的烟，“他是不是威胁你再也不许在他睡觉的时候靠近侦探事务所半步？”

迪克从这话中听出来些别的意思。

他不可置信地挑起一边眉毛，尽管他的表情被遮盖在多米诺面具之下，但上扬的语气完全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你故意这么做的？见鬼，我早该知道你没那么多闲心干这种事的。”

杰森不可置否的轻哼一声。

“相信我，迪基，我知道怎么做能让一个感官敏锐的魔法侧发疯。这是个报复。”他含着那根烟，含糊不清道，“为了亲爱的伊西多教授对杰森·陶德的特别关照，一篇2000字论文——”

“——以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抽只是因为我正在戒烟。也别再像个傻子那样盯着我的头发看了，那只是缕挑染。”

而夜翼欣然接受了这个嘲讽。事实上，在他们长久的、断断续续的交战与和好中，这几乎成为了这个家族所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流方式。远在布鲁德海文的迪克·格雷森会永远默默关注着他们每一个人，将事态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将失控的人从悬崖旁拉回。有时候迪克觉得这个家族里确实是有所谓的“家族传承”存在的，从布鲁斯开始，除了他自己和阿尔弗雷德，其他的所有人似乎真的在情感表达这方面有什么严重的缺陷。

好吧，既然你们看起来都好像以流露感情为耻的话，我确实是个蝙蝠家族的“异类”。迪克会这么说，我永远不会吝啬我的感情。他总是第一个把事情挑明的那个。嘿，我听说了一些事，你还好吗——大多数时候他得到一两句嘲讽。用不着你关心，鸟妈妈，我啥事也没有。他们都知道这代表着“是的我没事，一切都还好。”

阿尔弗雷德是旁观了这一切的人。他看着那个八岁的男孩在他的臂弯里哭泣，看着披风坠落又在黑暗中崛起，看着岁月以伤痛为骑士加冕荣光，看着死亡一次次冲这些知更鸟微笑，命运一次次折断一位父亲的脊梁，而他的孩子又是如何在深渊旁屹立。

苦难总是对坏人太过宽恕，又对好人太过不公。他想。可他又知道布鲁斯绝不会这么说，他的孩子们也是。

如果命运对我低语，那就来吧。布鲁斯会说，风暴不能摧毁我，因为我即是风暴。

“您永远不会停止，对吗？”比起质问，阿尔弗雷更像在叹息，“哪怕我只希望您得到幸福，结婚，生子，虽然普通，却不必遭受如此多的苦难。可我知道这终究不可能。”

布鲁斯在蝙蝠洞的阴影中静默着，笔直的脊背像某种雕像的线条。

“哥谭的普通人没有得到幸福。”他低声道，“他们遭受的苦难远大于我。”

阿尔弗雷德只能叹息。

“好吧。我早该想到您的回答。”他轻飘飘地把这页翻了过去，转到下一个话题，“您明天要去参加哥谭大学建校七十周年庆典，校方希望您能发表演讲。”

蝙蝠洞内的气氛轻松了点儿。布鲁斯稍稍松了口气，甚至开了个玩笑：“别担心，阿福。我明天不会赖床的。”

他次日确实没有赖床。但不是因为布鲁斯·韦恩有多重视这次庆典，而是因为蝙蝠侠必须要保持高度警惕。

一个聚集了各界名流、富豪和政客的，在哥谭市唯一一所大学举行的仪式，几乎是把“是反派就来搞事”这几个大写单词贴到全哥谭反派的脸上。

“阿卡姆风平浪静，黑门监狱也看起来一切正常……”提姆坐在控制台前，不停切换着几个区域的监控画面，“这反而让我更怀疑有什么人在计划搞事了。”

“我有和你一样的预感，小红。”

上午九点二十三分，骄阳高悬，滚烫的热浪卷起层层绿叶。一条红毯从哥谭大学正门铺至庆典现场，黑色轿车陆陆续续地在门口停下，相机的白光一刻不停地闪着，由各年级学生组成的庞大人群也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杰森的嗓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侧过身，艰难地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扶着耳麦道：“我敢打赌，此时肯定有某个我们熟悉的‘老朋友’正想着做些什么。如果没人想这么干的话，我真的会怀疑哥这些反派的职业素养——我看到布鲁斯下车了。真见鬼，这么糟糕的天气，他穿一身西装是感觉不到热吗？”

“韦恩穿一身西装是感觉不到热吗？”

同一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到最前面的吉米抹了把汗，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他身旁的露易丝·莱恩顺着这话看向红毯上的男人。

韦恩永远是聚光灯的焦点。哪怕他永远套着一身明显过于肥大的不合身西装，但仅凭仿佛只存在于古典油画中的漂亮脸蛋和那双风流多情的蓝眼睛，就足以养活全哥谭的娱乐报纸。他以一种上流社会贵公子的优雅姿态从记者们面前走过，冲着镜头挥手，全程挂着布鲁西宝贝儿独有的甜蜜笑容。

“可能……”露易丝收回视线，沉思了一会儿道，“这就是哥谭王子的职业素养吧。”

吉米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当花|花|公|子还需要职业素养？”他赶忙举起相机拍了几张，接着随口问道，“克拉克怎么没来？”

“他回堪萨斯州看望玛莎了，佩里昨天给的假。”

露易丝熟练地给出一个被用过无数次的答案。每当超人需要出现在别的地方而克拉克·肯特必须得离开时，他们总会用这个理由应付过去。这次也是如此，毕竟她不可能真的说出“超人在瞭望塔值班”这话。好在吉米早就习惯了这个来自乡下小镇的男孩时不时的缺席，他嘟囔了两句，就彻彻底底地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时间来到九点半，距离庆典正式开始，布鲁斯·韦恩上台致辞仅有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