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红头罩从他身后走出来,跨上机车。

“时间紧迫啊……”赫斯特眺望天边逐渐刺破云层的黎明,像是在自言自语,“希望待会用不着这个。”

——由死亡与寂灭之神,生灵的埋葬者,赞格维尔的第一位阿伊卡亲手写下的,当今世上仅存的记载旧神的手稿中最古老的孤本。

另一边。ace化工厂。

蝙蝠侠与红罗宾匆匆赶到时。仪式已经开始了。

昏暗无光的穹顶下,阴影落在一张张相似的、苍白而麻木的脸上。裹着黑袍的信徒,无论男女老少,将面容隐在长长的帽檐之后,佝偻着腰,像羊圈里的绵羊那样温顺。

肩抵着肩,脚贴着脚,默不作声,互不相识——此刻,丈夫不再是丈夫,妻子不再是妻子——他们所闻只有一种声音,他们所见只有一幅画面,他们只是沉默地、狂热地看向羊群中间的高台——

由砖块搭砌的高台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冰冷的男孩。他们用鲜血在他的面容上绘制依耶芙提的标志,用六根银质的长钉分别钉住他的四肢、咽喉和心脏,他们手捧玫瑰的赠礼,赞颂祂的名。

化工厂高处的悬空铁架桥上,蝙蝠侠自上而下地、冷静地俯瞰着这一幕。

无声的怒火在他冰冷坚硬的外表下酝酿。

他的灵魂仿佛被劈成两半:属于蝙蝠侠的那部分冷眼相看,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地、轻飘飘地道一句“多么愚蠢”;可在那张怪异的黑色面具之下,布鲁斯·韦恩总是愤怒的、隐忍的、憎恶的——那个仍徘徊在罪恶巷的八岁的韦恩和现在的韦恩一起,构成了这一切——他是座冰层下的火山,永不熄灭的汹涌怒火是驱动他的源泉。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幽暗的蝙蝠车内,那双如玉石一般澄净透亮的翠绿色眼睛。

“时间与命运之神,命运的裁决者,阿奇凯尔德。”男人慵懒地靠在他的椅背上,那样问他,“你相信命运吗,蝙蝠侠先生?”

他该相信命运吗?

那串散落的珍珠该跌入罪恶巷深不见底的、污浊的下水道中,就此静默失声,而不是见证一个英雄的觉醒;摔在泥坑里的孩子们该随那些早已腐烂的一同陷落,随着年龄渐长变得麻木而绝望,而不是望见云层上那巨大的蝙蝠投影时心怀热忱。

而他也该相信猫头鹰法庭的蔑视,相信小丑的尖笑,相信无数个蝙蝠侠的仇敌告诉他的,相信他所有的动作和牺牲不过是徒劳,相信哥谭在他的披风下毫无改变,相信哥谭的人民仍然浑浑噩噩、见不到前路吗?

他的答案从未动摇过。布鲁斯想。从过去到现在,到不可预测的未来,他的答案永远不会动摇。

耳麦里传来红罗宾的声音。

“那是萨姆·伟兹,可怜的孩子。有什么计划吗,b?”

“试试烟雾弹和迷烟。”蝙蝠侠说,“必须得让他们停下来。”

系统:[你还是来迟了一步。]

赫斯特不可置否。这座位于哥谭郊外的ace化工厂早已废弃,破旧的钢筋凝土外荒草丛生、人烟罕至。在它还未停止运转的早些时候,也曾供养了无数个上城区的家庭。再后来,一个落魄的男人跌入装满化学物质的铁桶中,他一开始管自己叫红头罩,但更为大众所知的那个名字是小丑。

现在,这座化工厂被笼罩在浓郁的、游动着的黑雾中。

[真不知道依耶芙提如果这件事会是什么表情。]

系统的声音忽然染上一种赫斯特从未感受过的寒意。

[她死去这么年后,还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干这种事,哼……]

他无暇去想系统话中更深层的含义。

他感受到风的气息。

一开始是细小而温和的气流自平地升起,环绕着他向上。紧接着是春日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长发扫过耳后的皮肤时带来丝丝痒意。再然后是更强烈的狂风,是秋日卷起枯黄落叶的风,是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的风,风席卷着他——

鼓起风衣一角的猎猎声中,赫斯特看见红头罩不知所措地抬起一只手试图拉住他。

“该死,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儿?”他大喊,“抓住我的手——”

然后赫斯特听见惊雷。雷霆在他耳边炸开,游龙般的银蛇一闪而过——

双脚踏上平地的那一刻,风去雷息,唯有寂然,而他看见高台上那男孩的尸体。

[不用谢。]系统平静地说,[你不必穿过那些恼人的黑雾了。]

赫斯特一时无言。

“我不知道你还能做到这些。”他翠绿色的眸子闪了闪,谨慎道,“凡风可到达之地,皆有祂的身影——这是祂的力量。”

“这是雷电与狂风之神的权柄。”

系统忽然笑了起来。

[我能听见你脑子里齿轮转动的声音,亲爱的赫斯特。你在警惕。你暗自怀疑我……尽管发挥你的想象力吧,你也许能猜到,也许不能。但你会知道真相的——不是现在。现在,这儿有件更需要你处理的事。]

以鲜血绘制而成的条纹在男孩脸上闪烁着。周身的黑雾在他的心脏处聚集,渗入他的细胞、血管、五脏六腑,萨姆·伟兹——或者说这个完全由依耶芙提的纯净力量构成的怪物,一寸,又一寸地自高台缓缓升到空中,而他的眼白从眼角处开始,也渐渐被黑色物质腐蚀,直至整个眼白变成如墨的黑。

男人一步步踏上高台,微微仰起头,冷峻地注视着这个怪物。

那本破烂的棕皮书被捧至胸口处,修长的手指滑过书脊,写满扭曲字迹的书页被翻开,如枯叶蝶的翅膀那般纷飞,哗哗作响。

一个金色的百面骰子浮在翻卷的书页上,每面的银色数字不停变换着。

“以阿奇凯尔德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