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是修道院的重要原则之一。
修女嬷嬷说,这是因为女性本性虚弱而轻浮,容易被引诱,又容易引诱别人,就像伊甸园里的夏娃,所以上帝要求女性必须保持贞静。
梅莎当然对这样的灌输嗤之以鼻——按照这个说法,是圣母玛利亚引诱了上帝,还是上帝引诱了圣母玛利亚呢?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些年梅莎还是已经习惯了清净肃穆的环境,在麻瓜的站台上,她已经觉得很吵了,穿墙过后,吵杂的声度立刻又提升了好几等。
几百只猫头鹰的鸣叫和几百个小孩的哭声、叫喊和大笑掺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可怕的刺耳噪音,其中又有大人的喝骂和呼唤,推车滚轮的沉重摩擦,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她不觉得讨厌。世界就该这么闹哄哄的才有趣呀。
梅莎很快就被面前一节连着一节的红色车厢吸引。来之前她已经从艾琳和斯内普的对话里知道这个叫“火车”,她从没见过火车,还在暗自想象是什么样的形状和大小,没想到看起来像一条钢铁长蛇。
这么庞大的东西是靠魔法移动的吗?梅莎想问,但周围实在太吵了,她便只是盯着车顶上漂浮着的浓烟自己思考。
艾琳递给梅莎和斯内普一人一个布兜,里面装着他们的午餐。她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西可,快速叮嘱:“车上的零食你们可以尝一尝,我记得巧克力蛙味道不错。如果在学校里有什么不够用需要买的,写信给我。”
艾琳看着他们,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她只是催促:“上车去吧,不然找不到好位置了。”
艾琳帮他们把行李箱搬上了踏板,放进了空包厢的角落,随即脚步匆匆地下了车,在车厢的窗外对他们挥手。
“再见,西弗。再见,梅。”
“再见,艾琳阿姨。”梅莎趴在窗户上跟艾琳道别。
她其实也想再说点什么,但多丽丝没教过她跟人分别时应该怎么说——她猜多丽丝肯定也不知道。于是她看向斯内普,想从他身上学点什么。
“再见,妈妈。你回去吧。”斯内普闭上嘴巴。
说完了?
看来这种场合确实不需要多说什么。
梅莎学到了,马上跟着补了一句:“回去吧,艾琳阿姨。”
艾琳点点头,消失在了站台上。
梅莎扭头看着斯内普,不确定地问:“她是不是眼睛红了?”
“别明知故问,梅小姐。”斯内普说,声音格外冷淡。
虽然不理解艾琳为什么要忍着眼泪,但梅莎能知道的是斯内普现在的心情大概不太好——每当这时他就会故意叫她“梅小姐”,好像刺一刺她就会让他舒服点一样。
不过,这点程度,梅莎完全没被刺到。
“你下次大可以直接说闭嘴,西弗先生。”她说。
“闭嘴。”斯内普顺应了梅莎的要求。
两人不再交谈。
梅莎拿出了书,是《魔法史》。她最近看到了《国际巫师保密法》的相关内容,这一段她已经看过了一遍,但有很多地方怎么也想不通,所以她还在反复地逐字阅读和思考。
比如巫师们决定全体隐蔽的原因。
书上说是因为麻瓜们会迫害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巫师,也会设计夺走巫师的魔杖再囚禁残杀,还有的会强迫巫师为他们使用魔法,甚至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巫师而将可疑的麻瓜也烧死——麻瓜们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巫师们的反应居然是躲藏,而不是反抗和报复?
梅莎大为不解。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种族放弃复仇,放弃生存的空间,选择退让,并颁布律法禁止所有族人显示自己的存在?为此竟然还专门成立了魔法部,以杜绝所有能让麻瓜发现魔法存在的可能。
在魔法界,将魔法暴露给麻瓜,似乎是比杀人更不可饶恕的罪行。
为什么?
《圣经》里记载了不少的战争,它们是不是真的暂且不论,但梅莎可以从中总结出一点道理。
摩西带着四十万希伯来人逃离埃及,难道是他们生性善良、宽容,知道自己是后来者,所以才不愿意反抗埃及人的压迫,和埃及人争夺地盘吗?
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哪怕求助了上帝,降下了灾祸——太扯了,梅莎认为埃及只是刚巧在这时候爆发了瘟疫——他们还是打不过。
所以,是巫师们打不过麻瓜。
得出这个结论后,梅莎先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跟着绞尽脑汁地思索导致这个结论的原因。
巫师有魔法,梅莎翻过艾琳的的高年级课本,不管是魔咒课、变形课还是黑魔法防御课,里面都有可以用于攻击的咒语,就连某些魔药、草药,都能带来巨大的伤害,要说一个巫师制服不了一个没有魔法的麻瓜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什么因素会让巫师在斗争中陷入颓势?
唔——大概只能是双方人数的悬殊?
不,这也说不通。就算人数差距太大,巫师们既然有法子让麻瓜看不见自己,就不能隐于暗中,用别的法子消灭麻瓜?
梅莎现在都能想出好几种办法来,像是在一个村子的水井里下毒药,或是等到深夜在城市引发火灾,或者利用某些魔法生物散播瘟疫,只要愿意的话,哪怕是隐身后每家每户挨个去杀,废点时间也能杀出一条路来吧?
英国魔法部成立初期,还派代表团和麻瓜君主威廉三世及玛丽二世联络,寻求承认和保护——太可笑了,为什么不直接拿魔杖指着他们的喉咙?或者一直杀到有统治者愿意跟他们合作为止?
梅莎想了会,得出了三个可能的原因。
第一,巫师们或许不是每一个都很强大,根据她的观察,艾琳大概就并不能施展很高深的魔法,没有魔杖的时候,她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就像在修道院里,有的修女就怎么也记不住一个简单的希腊单词,换成在霍格沃茨,大概也存在怎么都学不会一条简单咒语的巫师。
第二,有一部分巫师像她一样,出生于麻瓜。梅莎现在已经搞清楚纯血、混血与麻种巫师的区分,从斯内普订的那些报纸上——比起课本,报纸更能让她加深对魔法界的了解。
与纯血巫师不同,混血与麻种巫师并不愿意向自己的麻瓜亲人挥刀,比如梅林,《魔法史》中记载,有传言说他的母亲是修道院的修女,以他的能力和威望,当时如果带领巫师们团结反抗的话,应该很有可能成功,可他显然更愿意和麻瓜友好相处。而有着像他一样想法的混血和麻种巫师在巫师群体中占比很大。
第三,联系到1612年的妖精叛乱,以及《魔法史》里记载的,巫师和马人、人鱼、巨人等其他种族之间的矛盾,说明巫师的敌人并不只有麻瓜,还有其他拥有魔法力量的生物。
说到底,三个原因可以概括成一个——巫师内部并不是一个铁桶,他们既有外患,也有内忧。根据报纸上的说法,巫师们现在就似乎在因为血统和理念划分阵营,互相攻讦。
哇哦。
真相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人类——麻瓜也好,巫师也好,他们的区别似乎只在于魔法,无关灵魂,因此总归逃不过利益的争夺,权力的倾轧。
这就是生命的本质吗?
梅莎想着,终于把《魔法史》翻过了这一页,就像把心里对巫师的向往和期待也翻页了一样。
这时,一阵尖锐的、像是一万根哨子被同时吹响的声音猝然响起,梅莎微惊,转头朝窗外看。
她听到许多孩子在大喊:“再见,爸爸妈妈!”
“再见,我的宝贝!”
“我会想你们的!”有的孩子似乎在哭。
“我们爱你。”有的家长似乎也哭了。
啊……好像跟他们刚才和艾琳的道别不太一样。
梅莎转向斯内普。
斯内普误解了她对他注目的意思,略带了不耐烦地解释:“是汽笛的声音,火车要开动了。”
梅莎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火车上。车厢开始晃动,站台上的人逐渐被前进的火车甩在了后面,火车拐弯之后,连同站台也一起看不见了。
眼前是不断飞速闪过的房屋和树木,梅莎把手臂搭在窗户上,下巴枕着手臂,专注地看着这眼花缭乱的一幕,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走马灯。
“火车是被施了魔法吗?”她问。
“如果你想说的是它行驶的动力,它来自于煤炭和蒸汽。”斯内普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要跟人解释麻瓜的科技原理,“你没上过小学?”他对梅莎在某些方面的无知产生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