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琴溪山庄二十一

云念什么都做不到。

意识坠入深渊的前一刻,她听到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

“你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云念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闭上眼的那刻,正与席玉打在一起的少年余光瞧见,下手的动作一窒,席玉尖利的五爪瞬间便划破他的胳膊。

白衣被撕烂,深可见骨的伤痕裸露在外,血水涌出染湿了白衣,伤痕出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席玉冷嗤:“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分心?”

谢卿礼向来进退有度,便是心底掀起轩然大波面上也极少有失态之时。

可如今他下颌紧绷,眸色黑的骇人带着戾气,磅礴的灵力卷起凝聚在剑尖,毫不留情下了十足的杀意挥剑而去。

席玉生抗了他这一剑,闷哼一声唇角溢出暗黑的血。

“你真的该死。”

少年高束的马尾被剑意卷起飘荡在身后,紧抿着唇,周身酝酿出一场风暴,宛如从修罗狱中爬出的厉鬼,周身的杀意浓的骇人。

他不给席玉一点反应的机会,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命门也不遮挡,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碎荆在他手中游龙似水,剑锋每一次都精准朝着席玉的灵宴穴而去。

席玉从始至终挂在脸上轻蔑又挑衅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很强,谢卿礼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轻敌了。

席玉咬牙护住自己的命门,冷着脸问:“谢卿礼,我们布了二十五年的局,靠着无数修士的鲜血养着阿清的身体,目的就是为了找具人身让她复活,她的那具身体在逐渐腐败你应该看的出来,若不尽快移魂她活不了几天!”

“她是你小姨!我们寻了那么久才寻到一个与你小姨魂印相契的人,云念还悟了剑心,体格强健,是最适合做容器的人!”

“你闭嘴!”谢卿礼挥剑过去,剑锋划过席玉的左肩带出汩汩鲜血,“你是什么东西,敢拿我师姐当一个死人的容器?”

有那么一瞬间席玉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谢卿礼趁这时候又捅了他一剑,险些刺穿他的灵宴穴:“你很惊讶吗,你以为我是什么在乎血亲的人?程念清不早已经死了吗,何谈所谓的复生?”

“她死又如何,活又怎样,我眼都不会眨一下。”谢卿礼捅穿席玉的腰腹,握着剑柄狠狠扭转着:“但你今日若敢伤我师姐一根头发,沈之砚、沈敬,包括你——席玉,你们今日都得给她陪葬。”

他抽出剑,将席玉狠狠摔在身后的石壁上。

席玉捂着腰腹的血窟窿单膝跪地,面色毫无血丝,血水成

串滴落。,他只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但你准备瞒着他们杀了我保下沈之砚,是吗?”

席玉眯了眯眼,撑着胳膊往后一靠颇为闲散的模样:“你们谢家人是真的一个赛一个聪明,你既像你娘,又像了你爹,你爹当年可是天下最杰出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卿礼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我不想与你在这里废话,解蛊的方法是什么?”

他收紧力道,席玉的脸逐渐涨的通红。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谢卿礼笑。

谢卿礼看了眼倒在不远处的云念。

她就那般躺着,蛊虫已经爬到了她的耳根,在她的耳根处挣扎着试图冲破她封闭的穴位,她已经昏迷,封闭的穴位不知何时便会被蛊虫冲开。

她的痛呼嘤咛还在耳边回绕着。

他这一路来失去了太多人,他拼了命也想留住这最后一人。

他想留住他的师姐。

他只有她了。

谢卿礼呼吸急促,不敢再看她一眼,别过眼阴沉着眸子道:“席玉,解蛊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席玉艰难道:“你真傻,我会与你,会与你说——呃!”

谢卿礼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如我杀了沈之砚如何?”

他拽着席玉的衣领将他扔掷在远处,席玉重重摔在地上吐出大口鲜血。

抬眼之际,便见谢卿礼一剑捅穿了沈之砚左胸,只消再偏一点便能直接划破沈之砚的心脏。

席玉怒吼:“不要!他是你表哥!”

谢卿礼握着剑柄下压,沈之砚的伤口越来越大。

少年风轻云淡:“我连程念清的生死都不在乎,会在乎沈之砚一个所谓的表哥?他身上流着沈敬的一半血呢。”

“你在乎,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席玉红着眼道:“你们谢家人是一脉相承的嘴硬心软,实际最重情分,当年阿清为了程家人嫁给了沈敬,你这些年满江湖查当年那些事情,不也是为了替你们谢家人报仇?”

“南泗城那些坟头前每年都会多上纸钱和果盘,不是你去拜祭的吗,你冒着被那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拜祭他们。”

“你拜入玄渺剑宗是为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不是吗?你参加翠竹渡一是为了那柄剑,更大一方面,不是想要扬名,让那人主动来找你?”

“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引出来他,你只想为了那些人报仇,你明明很在乎他们,你在乎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你在乎程念清。”

席玉站起身:“三年前皇宫遭人闯入,来者修为很高,冲破了一众修士的防护,沈敬险些死在他手上。”

他问:“是你对吗,你想来接走阿清的尸身,将她安葬在谢家祖坟,顺带杀了沈敬替她复仇。”

席玉笑了笑:“谢卿礼,你在乎亲情,你可以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小姨独闯皇宫,可以为了去拜祭那些坟头冒着被发

,你没有你自己想的那般冷漠。

谢卿礼握着碎荆的手没动?有些迟钝,但迟早会明白的……阿礼会有自己的家庭,可以生活的很好……”

少年的眼底渐渐晕起水光。

他拔出碎荆,鲜血呈直线迸溅在他的侧脸,星星点点犹如雪地红梅。

他提剑朝皇后走去,步伐虽然缓慢却逐渐坚定,每走一步都是在坚定自己的心。

皇后笑着夸赞:“阿礼很好……就这么做,来杀了小姨……”

谢卿礼抬起了剑。

席玉目呲俱裂:“谢卿礼!!!”

“阿礼,帮帮小姨吧……”

一滴泪珠自少年眼眶坠落。

碎荆剑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朝皇后逼去,皇后并未闭眼,笑着看剑尖往自己的心口去。

这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循环,她以为自己会舍不得这唯一的孩子,可直到这一刻真正到来,脑海里留下的不是与沈敬感情尚好之时,也不是沈之砚喊她阿娘的时候。

最想留下的,是当年阿姐带着爹娘来程家看她。

她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阿姐挽着她的手笑着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剑修,修为是当今的天下第一,两家在商议婚事。

程家爹娘与谢家两位当家其乐融融喝酒言欢。

泪珠淌过鼻梁,顺着眼角落下。

她在这一刻没有一丝害怕,一颗心平静沉寂。

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情终于要结束了,她在乎的人都没了,她也想下去与他们再喝一次酒。

她还没见过阿姐的夫君,说不定还能见一面,她也想见见能让阿姐倾心,年纪轻轻便成了天下第一的剑修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