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仍然记得死前的最后一幕。
凌霄峰漫山飘雪,凛冽寒风拂面而来,空中阴云横亘,天地间一片冷寂萧索。
她被捆在惩仙台正中,身上伤痕累累,衣衫残破。
四肢被锁链束缚,脊骨被穿魂钉凿透,虚弱的元神被固定在躯壳内,无法再摆脱肉身逃离。
“苏蓁!”
高处传来一道威严冰冷的声音。
“你堕入魔道,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前日屠了飞鸢城,造出冤魂十万,又残杀同门,当真是罪无可赦!”
苏蓁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座高高的石台。
上面伫立着凌霄峰的大长老,如今天元宗的掌事者,也是刚刚发话之人。
周围则是内门四峰的高手们。
他们神情各异,有人面露嘲讽,有人震惊不已,还有人满脸怀疑,亦有人眼含憎恶。
环山腰处更是人头攒动,数以千计的修士挤在栈道上,或是御剑飞在半空中,遥遥看着这一幕。
“杀了她!”
有人高声呼喊道,“这魔修恶事做尽,死有余辜!”
也有反对的,“我们如今并没有确凿证据,当真就要杀苏师叔吗?”
“师妹怎的向着那魔修说话?!这人犯了如此大罪,让她多活一刻都是便宜了她!”
“我只是觉得如今太仓促了些,若是查清了真是她做的,再处刑也不迟!省得冤枉好人!”
“好人?且不说旁的,她在飞鸢城杀了那么多宗门里的师弟师妹——”
“是魔修就该死!”
山间响起一片片议论声,吵嚷咒骂皆有,一时间混乱无比。
“够了!”
高台上的大长老厉喝一声。
众人只觉得脑际嗡鸣,悉数安静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
苏蓁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说过了,我出现在飞鸢城时,那城池已是废墟,方圆百里无人存活,你们若不信,对我搜魂便是。”
“师姐也是精神异术的高手,焉能不做防备?”
大长老身后闪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容貌秀丽,脸色苍白,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厌恶。
“师姐为了掩盖罪行,已经杀了四位同门,若非我有家族至宝相护,也会死于你手,小师妹至今仍昏迷不醒……”
苏蓁看也不看他,只望着大长老,“你们若是硬要将罪名扣给我,找个替死鬼,就不必扯这些有的没的。”
那少年见她无视自己,脸色一僵,又大声喝道:“若是你不曾犯下恶行,心中坦荡,在飞鸢城的废墟上,又为何要对我们出手?”
苏蓁这才瞥了他一眼,“师弟是否忘了,是你们先动手的,你们只是经过,看到我在废墟附近,就认定是我做的,不听我解释,一个个大喊着凶手休走,各种杀招不要钱一般往我身上招呼。”
她只是还手罢了。
别说这事不是她做的,就算真是她做的,她也不可能引颈就戮。
只可惜,她遇到他们之前,已经受了重伤,所以没能迅速将他们这些蠢货杀光,最终让他们撑到援兵抵达。
然后她就被抓回来了。
苏蓁淡淡道,“飞鸢城被屠一事与我无关,你们非要凑过来,有人要封印我,还有人要当场杀我,我还能如何?”
“够了。”
大长老横眉道:“苏蓁,你的魔神契印可做不得假!”
“对,我成了魔修,但是魔修就要屠城?”
苏蓁反问道,“上七境魔修几百个几千个,个个都屠城,五域十四州的城池如今还能剩下几座?”
“休要再做狡辩!”
大长老怒喝道:“你就是为了用十万冤魂炼制三阴煞阵,我的弟子们已经搜集到物证,那些晶髓上还有你的灵力残留!如今铁证如山——”
“这就算铁证?”
苏蓁好笑地道,“这事并非我做的,我传送出岔子方才出现在那里,显然是有人蓄意栽赃我,才留了这些所谓的铁证。”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
大长老打断了她,又看向周围的修士们,“诸位,今日我等务必诛杀此獠!否则天都若向我们问罪——”
“懦夫!”
苏蓁嘶声道:“昔日宗主尚在,天元宗何曾惧过中域那群伪君子?怎么,如今她飞升了,你们竟连与天都对峙的胆量都没了?急急忙忙找个背锅的只为给他们交差,而且若是待到我师尊伤好——”
大长老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方形令牌。
“待到危云峰首座伤愈,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苏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是诛神令。
这令牌一直以来都在宗主手中,在宗主飞升后,就由危云峰首座玉尘仙尊暂时保管,也就是她的师父。
“师尊醒了?”
苏蓁震惊地道:“你手里的是诛神令?是师尊给你的?他要处死我?”
高台上倏地又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峨冠博带的年轻男人,身姿笔挺,雪青色衣袍在风中飞扬。
他微微垂首,俊美的面庞冰冷肃然,宛如凝结着寒霜,眼神淡漠至极。
苏蓁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姜望,危云峰首座的大弟子,也是她的大师兄。
在许多许多年前,他也曾教她练剑,带她在秘境里历险,因为性格缘故,两人关系不算多么亲厚,但她也曾感激尊敬过他。
在小师妹柳云遥入门后,他们就日渐疏远,几次激烈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如今早已形同陌路。
苏蓁早就不在乎姜望如何看待自己。
姜望的眸中一片冷漠,“你在碎云州犯下滔天大罪,又害死诸多同门,师尊对你也无话可说。”
苏蓁嗤笑一声,“他是这么说的?他对我无话可说?”
姜望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大长老一手举起令牌,另一手捏了个法诀。
惩仙台上压力骤增,苏蓁闷哼了一声,尚未出口的话语被打断。
周遭亮起了圈圈金色光环,光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