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峰之上,粉玉兰开了满树。
隔着窗棱望去,好似满枝展翅欲飞的小粉白鸽。
花又青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恍然间察觉,上一次,她如此叩地,是求叶靖鹰救傅惊尘和金开野两人。
如今她再度叩首,是求叶靖鹰从傅惊尘手中救她。
叶靖鹰放下手中的白瓷瓶,看她,忽猛然将手里的瓶子丢出去,砸到她衣角上,噼噼啪啪哩啦啦,碎做好几片,滚落在地。
花又青俯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后,王不留终于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恰好听到她那句话。
他懵了,只当叶靖鹰要杀人,撩起袍子跑进来,一不留心,被花枝勾散了头发,满头银白的发凌乱垂下,他一眼看到地上跪着的花又青。
二话不说,王不留直挺挺跪下,哀求:“宗主,无论青青她是犯了多大的错,可她人是好的啊。就算是杀了人,也必然是不小心的……求求您看在我和青青服侍您多年的份上,饶她这一条贱命吧。”
叶靖鹰气得把手中一截鲜生姜丢他脸上,怒骂:“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王不留哀求:“我不,您先说,您不杀青青,我就出去。”
叶靖鹰说:“我不杀她,蠢货!蠢货!满屋子都是蠢货!滚!”
王不留终于悻悻然地离开,却在即将跨过门槛时又被叫住。
叶靖鹰说:“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
王不留说好,依依不舍看一眼花又青,这才出去了。
虽无血缘,他和花又青,倒更像双胞的孩子。
待人离开后,叶靖鹰又加一隔离咒,将这整个房间罩住,和外界隔离。
外面的人绝看不到、亦听不到这里的丝毫声音。
布满皱纹的手压着木制药柜,一口气顺不上来,一时间,叶靖鹰竟不知该如何谴责地上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孩子。
花又青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无论是裙角被瓷杯砸,亦或者刚才王不留为她同叶靖鹰争执……她都不曾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成了一个负荆请罪的雕塑。
“糊涂啊糊涂,你当真是糊涂!”叶靖鹰气得胡子发抖,“以你的资质,若是当初不能进玄鸮门,再等上十二年,也能进来——你为什么要骗傅惊尘?你觉得做他妹妹很好?”
冰凉的地面硌着她的额头,花又青认真说:“爷爷,我知道错了。”
“用得到我时就叫爷爷,不用时就冷冰冰地喊我叶宗主,”叶靖鹰冷哼,“我不敢留你,你自己作死,如今神仙也救不了你。”
花又青抬头,望向叶靖鹰,泪水唰地落下:“爷爷当真不要我了么?”
叶靖鹰别过脸,一双手烦躁地放入袖中,又烦躁地取出。
“谁说不要你了?”他提高声音,越往下,声音反倒降了,“青青,你太聪明,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眼子,骗得你哥哥和老朽团团转……好好想想你自己做过的这些事。
”
“我只是占了年纪小的便宜罢了,人人都觉小孩子不会说谎,我才得以蒙混到现在,”花又青哽咽,“我知道爷爷早就猜出来了,爷爷才是真正的神机妙算,早早看穿了我这拙劣的谎言,甚至都猜到了我跟傅惊尘进来,是想入玄鸮门……我早闻玄鸮门中能人异士颇多,对这里心驰神往,却知我过不了试炼,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叶靖鹰不说话。
“幸好苍白垂怜,让我拜入您老的门下,我才得以接受您的悉心教导和照顾,”花又青说“……这么长时间来,您一直没有同傅惊尘讲,那必定是疼我的。”
她不擦泪,只让满眼的泪珠儿哗哗啦啦地流下:“我不想死,不想离开爷爷,求求爷爷再帮帮我。”
话音未落,又是一头拜倒,哽咽不止:“求求您了。”
叶靖鹰板着一张脸,低头摆弄那些白瓷瓶,无论试过多少次,结果都是同样。
两人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傅惊尘养了这么久的“妹妹”,不过是个假的,冒充的。
这个结果,若是被傅惊尘知道了……
叶靖鹰心惊肉跳,低头看俯在地上的花又青。
她日常训练强度大,又总是往来药峰和外山之间,和王不留一样,吃得多,全长在个子、及日常消耗掉了,身上长不了几两肉。
和小时候比,也胖不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