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不记得……但那个时候,娘唤我过去,指着你说,说从今往后,要像保护自己的命一般保护妹妹。”
花又青不是不记得,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这些都是假的,不存在的,她是冒用了这个身份。
以一张同他相似的脸庞。
说到这里,傅惊尘轻轻笑了一下,大约是回忆到往昔的事,这一笑令他整个脸庞都柔和不少,熠熠若芝兰玉树,比花又青有史以来见过所有的男子都要英俊好看。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傅惊尘深深望她,有苦楚,但不多,更多的是淡,如一盏陈年普洱,轻描淡写,涩意沉底,“那个时候我受了伤。”
——是被人开膛破肚,肠子流出腹外。
别人都当他死了,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活下来,后面全凭求
生意志,只想逃离火海。
他没有进妹妹燃烧的房间,因为他看着那人提着滴血的刀出来。
就像别人认为他不可能生存,他也以为妹妹没了活路。
“但,城主忽然告诉我,你还活着,”
花又青说不出话。
“爹娘,还有府上那么多的丫鬟,奶妈,阿伯,看门的陈树,做饭的二喜……都是受我一人连累,”傅惊尘说,“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青青。当年我没有进火海中抱走你,是我此生之痛。”
这些事情,他说来时,语气轻缓,不疾不徐,如同在讲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一生:“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微微垂眼,衣衫单薄的花又青就站在他面前。
同龄人,尚无忧无虑,她已经被迫迅速成长。
她本该不必为这种事情烦忧,若家还在,纵使无法锦衣玉食,却也不必让她进入邪修门派,不必与和他一般的恶人日日打交道。
“我时常想,如果父母还在,你会怎样?你若喜欢武艺,娘会教你耍花枪,教你用双剑;若你喜欢读书,虽受限制不能入仕,却也能玩笔弄墨,自在写词写诗;再者,就算修仙,也要拜往名门正派,如东阳宗,”傅惊尘说,“你可以同样在腥风血雨中穿梭,而不是与阴谋诡计共眠。”
花又青却捕捉到关键词。
东阳宗?
……没有侵略过清水派的一个门派寥寥无几,东阳宗算一个。
大师姐失踪后,东阳宗还派出人帮忙一同寻找。
这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正派。
“可惜我们生在乱世,”傅惊尘眼神黯黯,“但好在,我找到了你。”
孤命不孤。
他不是只身一人。
但——
素淡紫衣的花又青站在他面前,她方才和他争执,气得红了一双眼睛,泪水在脸上冲出淡淡的痕迹,未干,院中的烛火一晃,晃得那几道痕迹闪着柔光。
傅惊尘少照镜子,他只知旁人称赞,说他们兄妹当真是俊逸不凡。
他很少会关注到妹妹身为异性的一部分。
只偶尔会捡拾到她的美。
譬如现在。
院中只点燃一盏灯照明,月光暗淡,她梳的是很简单、素净的发式,辫子编歪了,发绳也断了,歪歪扭扭地打了两个结。
又用胭脂挡眉心那点小小美人痣——在傅惊尘暗示她,需要藏好异眼后,她便一直点花钿遮盖。
她一直很听话,遵守规矩,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反叛。
可女孩子不能太信任他人,即使是血亲的哥哥。
现在的傅惊尘望着花又青,说:“我不会为了方才的事情向你道歉。”
他要她再不敢私下
”
说不说都可以,?[”傅惊尘又皱眉,“但不许再有下次,话是能随便说的?前段时间还能说你童言无忌,但现在已经超过了童言无忌的范畴——谁教你说些被哥哥采补的昏话?在你心里,我就舍得么?”
停一停,他正色:“你我是兄妹,这绝不可能。”
花又青现在恹恹的,愤怒伤气血,也不想继续和他吵架,她心里还有愧。
方才傅惊尘一席话,将心里的愧疚全都勾出来,要溢成一片苦涩的海。
无论他之后如何做恶,现在却是待她好的。
她在欺骗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人。
“我是你哥哥,”傅惊尘重重开口,“你要记得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花又青垂头丧气:“……是哥哥就要管天管地,还管我吃饭放——”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任何污秽的言语,”傅惊尘说,“多大了,还说这些?”
花又青不满:“我不是还没说吗?”
“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一张嘴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东西,”傅惊尘说,“好了,同我吵这么久,咽喉干痛么?等会儿我让小二给你送些熬的清梨水,润一润,早些歇息。”
花又青没有动。
“白衣派那边,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同我讲一讲,”傅惊尘按太阳穴,“我会找人帮你问问,你莫再晚上跑来跑去,若是碰到不怀好意的男修——”
“哥!”花又青叫,“别说这个了。”
原地踱两步,她又说:“你也不用帮我问白衣派的事,本来就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她哪里敢让傅惊尘真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