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走出厕所,毫不犹豫朝面具人走去。

脱离正常排队进场队伍的青年引来一阵阵注目，面具人视若无睹，直到唐笑走到他面前,欣长的身姿投下一片阴影，才懒洋洋地说：“麻烦排队谢谢。”

“我有急事想和您商量,”唐笑表情认真且严肃,“关乎会场的安全问题。”

面具人一时没有说话,只有一只竖眼的面具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就在唐笑忍不住再度开口前,面具人才站起身：“去那边说吧,如果这段时间出什么事,你付全责。”

“可以。”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离队伍不远，且能保证门口还在视野范围,面具人这才说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主管？”

闻言唐笑露出个疑惑地眼神，反问：“不是超能力者负责的报告会安全问题吗。”

面具人一时没有出声,奇妙的是明明面具没有留下可以看东西的孔洞,但唐笑却能感觉到一股视线扫过他的全身,面具人轻笑一声：“好吧,说罢。”

唐笑深吸口气,将之前对主管说过的怀疑有卧底会在报告会上动手的说辞告诉了这个人。

“我知道我的话没什么证据，因此我希望您也能进入报告会里面,算是个后备手段。”

“唉,我就是因为听不懂那些高大上的研究才想在外面偷懒的，”面具人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拒绝唐笑的要求，“好吧,我知道了，你进去吧。”

他没有怀疑唐笑的说辞，也没有说类似如果这是条假消息唐笑会如何如何，可能是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只是多走一步路的区别，唐笑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具人，怀疑他想敷衍自己，但还是走在前面，进入会场。

短发兄台，也就是利基正在到处寻找唐笑的踪影，见到人进来了，连忙朝他挥手：“唐，这里。”

唐笑却没有走到利基特意留下的位置，扫了几眼全场布局，选择了一个既不靠前也不靠后的位置，还朝利基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利基虽然感觉疑惑，但还是过去找唐笑：“为什么不去那里坐？”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这边视野更清晰。”唐笑说，“反正也没有座位规定吧。”

利基想想也是，也懒得再回去，坐在唐笑旁边。

在报告会开始前，唐笑注意到面具人出现在了后面座位上，这才松了口气。

报告会照常开始，和第一次的流程没有什么区别，唐笑分心注意着可能发生的灾难，没有心情去听台上说了什么，反正和第一次差不多。

等到某个时间点，异变再起。

爆炸声响起，唐笑下意识扭头去看面具人的方向，他抬起头看向落石，却不避不闪，就在巨大石块即将砸落之际，突然伸出手，巨大的石块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停滞在离地面两米高的地方。

轰鸣声响起，除了面具人所在的左边后门以外，其他二处出入口和第一次一样被掩埋，其中还波及到了坐在后面摸

鱼的学者。

唐笑直勾勾地看向面具人身后唯一的出口，心情振奋，果然，变化出现了，这一次说不定能救下不少人。

不过灾难可不只是落石一个。

紧接着，尖叫声在场内响起，和上次一样，场内有感染者突然袭击其他人。

还好唐笑这次选择的位置周围没有传染源，在大多数人还陷入呆滞的时候，唐笑立刻反应过来，去找面具人急切地说：“快，隔离传染源，让其他人快逃出去！”

然而，面具人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推开唐笑，急切地朝台上冲去：“封博士！”

唐笑被推开，倒也没有生气，靠近门口的其他人见还有个出口，想也没想朝门口跑去，试图推门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怎么推都推不动。

唐笑也上去帮忙，同样没有推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隐隐看见门板上浮现出淡淡的荧光？

他下意识看向面具人的方向，却发现对方护着台上的封博士，正看向这里，封书韵站在台上没有受到什么波及，脸色同样不好看。

逐渐地，所有人都在一边躲避传染者，一边不自觉地靠近唯一的出口，唐笑和洛奇完全被人群挤在最中间动弹不得，还有人不断在怒骂出声。

“快开门啊！你们是不是傻！？”

“草，你以为我们不想吗，推不动！”

“用点力气！快出去！”

“别推、别推我！”

在生死危机面前，平日再冷静的研究员此刻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大门上淡淡的荧光不只是唐笑看得见，有高等级的学者反应过来，朝台上的面具人怒吼道：“姓唐的！你在搞什么！？快点收起你的超能力，让我们出去！”

唐笑愣了下，不只是为这个熟悉的姓氏，还为后面的话，什么意思，阻止他们逃跑的是……

面具人还站在封书韵旁边，没有任何动作，正常人甚至不知道大门打不开是对方搞的鬼，闻言也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看了一眼封书韵，不知道在和对方说些什么，几秒后，封博士走到演讲台边，拿起上面的话筒：

“很抱歉，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出去。”

“你他么什么意思！？”

其他人已经忍不住骂娘了。

“大家都是做研究的，应该知道僵尸真菌的传播有多防不胜防，”封书韵神色黯淡，“僵尸真菌的感染有二个阶段，第一阶段潜伏期，这个时候不会表现出任何感染迹象，第二阶段狂躁期，孢子能够通过伤口感染，第二阶段菌化期，到了这个阶段，真菌会长到皮肤表面，并且通过空气传播孢子。”

而不幸的是，就连唐笑都看见最开始被面具人用超能力固定住的感染者，皮肤上已经长出了明显的真菌子实体。

会议的时间超过40分钟，并且是封闭场所，孢子早就完成了大面积传染。

“也就是说在场的人，哪怕没有被咬，很大概率体内也已经含有僵尸真菌。一旦你们逃出

去，整个第二只眼都有可能在这次灾难下灭亡。”

说着，封书韵停顿了下，声音低沉下来：“很抱歉，但是所有人暂时都需要待在这里，等待救援。”

台下寂静一片。

虽然封书韵没有明着点出，但他的话下之意，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为了避免孢子传播出去，需要在场的人做出牺牲。

明白这点的学者们浑身瘫软，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那几个已经进入第二阶段的感染者被面具人用超能力杀死，伤亡没有继续扩大，失去宿主后真菌孢子也会失去活性，但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多少意义，因为这里肯定还有潜在感染者。

不知道多少人有希望存活，也许是0，在这里，智慧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且唐笑知道救援不会来的那么快，因为外面实验楼同样发生了爆炸。

这时，他的面板上出现的【已感染】的提醒。

根据上面的debuff，每过五分钟就会扣一次血和灵感，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靠近死亡，身体也会被真菌操控。

唐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面板，独自离开人群，朝着报告会讲台上走去。

他突兀地举动引来了周围的目光，包括报告会台上的面具人和封书韵。

面具人上前一步，似乎是要阻止他靠近，封书韵在这时开口：“他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

面具人顿了一下：“是的。”

“那让他过来吧。”

唐笑走到封书韵和面具人面前，封书韵饶有兴趣地开口：“就是你发现了间谍？”

“嗯，我只是怀疑。”唐笑谨慎回答。

“现在看来你的怀疑确实是正确的。”

“抱歉，还是没能阻止。”

“你道什么歉？”封书韵淡淡地道，“很明显他们是冲着我的成果来的，这是个准备多时的局，当然是没有那么容易阻止的。”

唐笑忍不住问：“为什么不一开始把那个检测装置放在安检的地方呢？”

“它还没有完成，只做出了一台试用品，放在了实验室那边做最后调试，”封书韵无奈地笑了笑，“不过现在实验室那边估计也凶多吉少……但好在，数据和资料都备份完毕，即使是我死了，其他人也能复现这个研究结果，最终还是我们赢了。”

说着，封书韵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都要死了，为什么她还能笑出来？

唐笑怔怔看着这个陌生的npc，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这还用说吗？”封书韵看向场内，或许是人之将死，紧皱的眉头在这一刻流露出柔和的释然，“因为我已经证明，智慧再次战胜了混沌和兽性，他们是因为害怕我们，所以才对我们下手。”

唐笑的神色有些迷茫。

“很久很久以前，面对被真菌肆虐的世界，有二个人类在旷野上发出了如下的誓言。”

面具人懒洋洋的开口，低沉

磁性的声音穿过面具有些含糊不清，但其音色却令唐笑有些耳熟。

“第一个人说，只有团结才能拯救人类，于是他去游说群国，在荒野上成立了迄今为止人类最大的幸存者基地——联盟，一个由大大小小的国家组合起来的人类共同政府。”

“第二个人说，只有智慧才能拯救人类，在面对人类存亡危机，一切的道德准则都该放下，于是他从联盟中出走，成立了第二只眼，一个纯粹的学者机构，在这里一切违背人类伦理道德的研究都可以进行，为了拯救人类的未来可以不则一切手段。”

“第二个人说，只有进化才能拯救人类，既然真菌已经统治了世界，为了人类的延续，应该主动拥抱神圣的进化，哪怕自身沦为菌类的温床，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回归教派。”

唐笑已经隐隐明白这就是这个游戏的世界观，就在这时又一个学者突然失控，狰狞地扑向周围人，却被面具人抬手用超能力定在空中。

望着那完全丧失理智，表面生长出菌丝，看上去和影视剧里的丧尸没有什么区别的人，唐笑充满了不解：“这也算是拯救吗？”

“有研究表明，即使是已经被真菌完全感染，作为宿主的人类依旧保留有自我意识，他们只是身体肌肉被真菌强行操控，意识却是清醒的，”封书韵淡淡地道，“甚至在濒死之际，寄生的真菌开始死亡，他们可以吐露一些简单的话语。”

这个时候，封书韵脸部的皮肤下的血管变得发紫，这是逐渐从第一阶段迈入第二阶段感染的征兆，即使是这样，她眼里的神光依旧动人：

“说的最多的就是，‘杀了我’。”

唐笑微微一怔，陷入沉默。

“而我认为，人类之所以伟大，就是我们的智慧，”封书韵说道，“不只是单纯的活下去，而是自由的，充满骄傲的活下去，但如果连死亡和思考的自由都被剥夺，那我们还算是人类吗？”

明明只是游戏台词，只是设定剧本，在这一段话却不知为何化作了清风吹拂过唐笑的心间，他下意识轻轻屏住了呼吸。

语言是有魅力的，直到现在这一刻，他终于对这个游戏的世界观有了些许代入感和共情。

唐笑突然说：“封博士，有关于您写的论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您能教我吗？”

“现在吗？”封书韵诧异地问。

“反正都要死了，”唐笑盘腿坐在地上，表情平静，“我可不想带着疑问去死，会死不瞑目的。”

封书韵想了想，还真没什么理由拒绝，反正也没多久了。

在生命的最后，封书韵也不再恪守什么规矩不规矩，学着唐笑盘腿坐在地上，两人就论文内容进行生命最后的学术讨论。

台下失去理智的感染者一个接一个被面具人杀死，有人绝望地自杀，也有人无法鼓起勇气，直到理智全失，变成感染者队伍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