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先考虑一下某些事情,考虑好了以后,才能去和祝恒交谈。”
贺兰遥迷茫地问:“你要考虑什么?”
“明天再说。”
穆时站起身,说道,
“你早点去休息吧,不然明早又起不来,在难民营睡懒觉可不好。”
说完,穆时将碧阙剑从腰间摘下来,抱在怀里,朝着远处走去。
贺兰遥也站起身来,他把板凳放回灶炉那边,询问药王谷弟子自己该去哪里入睡。药王谷的人问他,帐篷不够用,能不能和别人挤一挤。
贺兰遥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自然不会有什么“我必须独住一个帐篷”的少爷脾气,他朝着药王谷的人点了点头:
“我都行的,仙君们任意安排就好。”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预料到,药王谷的弟子会把他和齐闵安排到一个帐篷里。贺兰遥抱着被子钻进帐篷的时候,齐闵正在里面抱着膝盖掉眼泪。
贺兰遥后退一步,悄声和站在旁边的药王谷弟子说了这事。
“哦,这个啊。”
药王谷弟子压低了声音,
“刚刚有个难民抓着他就是一顿骂,从高祖骂到他,还往他后面骂了几辈人……骂得实在有些重了,这种话贵族子弟估计听都没听过,被骂哭了也正常。”
贺兰遥:“……”
贺兰遥一开始还觉得,如果齐闵是真心悔改,皇帝的位置多半会落到他手里。
可他现在又不确定了,一个被难民骂到哭鼻子的世子,真的能当皇帝吗?
不会在朝堂上嗷嗷大哭吧?
药王谷弟子觉得齐闵很可能会打扰贺兰遥休息,问道:
“贺兰公子,要不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去城里的客栈住吧?”
贺兰遥摇头拒绝:
“不用了,我住这里就行,仙君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完,他抱着被子进了帐篷。
齐闵这时候已经努力将眼泪抹干了。
贺兰遥无视了他,在帐篷里将被子铺好,枕着叠好的披风躺平。
“贺兰公子。”
齐闵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说,
“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哭了,很丢人……”
贺兰遥心想,晚了,我已经告诉别人了。
贺兰遥捏着被子边缘,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是有点丢人,但其实也还好。有时候一个人掉眼泪,其实能够证明这个人有着同情心,明白廉耻,知道是非。”
“世子殿下,会掉眼泪的你,和从前的你已经很不相同了。”
齐闵愣住了,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滚落出来。他今天一直都觉得很羞耻,为自己往昔的行为悔恨不已,并且想要为此落泪。
贺兰遥翻了个身,背对着齐闵,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贺兰遥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雾蒙蒙的河畔上,河水里隐约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黑衣,长发未束,有些随意地拢在耳后,身形比他认知中的自己更高大一些,脸颊也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俊美又清冷,尤其是双眼,眼仁的色泽似乎变得黑沉了许多。
这是……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吗?
贺兰遥沉浸地看着河面上的自己时,听见了踩水的声音。那声音由远而近,溅起的水花带起的一圈圈涟漪,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
贺兰遥抬起头,看见个身着粗布白衣、用筷子挽头发的少女踩着河水向他奔来,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任由她撞进了自己怀里。
他环住了埋头在他怀中的少女,下一刻,少女的身形化成了浮沫,他环着少女的手抱了个空,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贺兰遥猛地惊醒,他坐起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惊慌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