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下界,已是春去秋来,人间界的大周元武年间。弃仙身,化作凡人与她重逢。
听天后说,灵胥很可能是当初为林姮敛尸时,便在她的残魂中施以秘术,所以在林姮转世之后,灵胥才能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濯缨幽深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粗布麻衣的孩童身上。
“还痛吗?”
对方眨了眨眼,趁着奶妈和嬷嬷没注意,眼疾手快地抓起压扁的青梅往嘴里塞——
“好酸好酸好酸!”
小女孩捂着嘴,酸得在草地里直打滚。
周围围着的奶妈嬷嬷们忍俊不禁,就连灵胥的唇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然后,她的视线上移,落在了人群中的濯缨和谢策玄身上。
“——别来无恙,灵胥女君。”
分花拂柳,在岸边寻了一处僻静的大青石坐下,灵胥扫过姿态亲昵的两人,眉头似轻蹙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来看看我有没有暗中图谋什么的吗?”
听灵胥语调冷淡的如此说,濯缨眼底浮现几分浅淡笑意。
“女君若是真想图谋什么,就不会放弃仙身,附身在这具本该早夭的女童身上了。”
扶桑学宫最基础的道术课,便有命理之学,这命理算不了仙人,但算凡人却一算一个准。
这副躯壳的魂魄如今早已入轮回转世,灵胥却借着这个身躯存活于世。
这种夺舍之术绝不会没有代价,即便灵胥是娲皇宫女君,久留于这具本该消亡的肉身内,也等同于在用自己的魂魄滋养它。
短时间倒无妨,但如果灵胥真的用这具凡身活上一世——
她最终也会魂飞魄散。
灵胥显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她跟天后达成的协议便是天后允她下凡度过一世,而她了结心愿之后便会灰飞烟灭,不会给上清留下半点隐患。
濯缨凝眸注视着眼前沉静如水的小女孩,问:
“你到底,为何来这一趟人间?”
岸边杨柳依依,不远处传来孩童嬉戏,少年吟诗的喧闹声。
灵胥的视线越过濯缨的肩膀,落在了那些并肩行过河畔的男女身上。
在旁人眼中,这是芳华正茂,是少年春心,然而灵胥却只看到了今日的豆蔻少女,不日便会嫁为人妇,困于内宅,绵延子嗣,年华在生育与柴米油盐中凋零。
良久,她收回视线,淡声道:
“你母亲转世当日,我留心替你父亲也算了一卦。”
……她父亲?
濯缨眉头轻蹙,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
灵胥冷冷嗤笑一声:
“他与你母亲,竟然还有一世情缘,他们前后转世出生,又投生在了同一个时代,且他一世人皇,这一世命格也非富即贵,若是再度对你母亲一见钟情,说不定又会重蹈覆撤
,焰火漫天,赤水氏眼高于顶的二公子遇见了灯会上蒙眼投壶百发百中的少女,一眼心动,回去后便多方打听,想要让家里人为他定下这门亲事。
然而赤水氏的人还没上门,灵胥便先一步登了赤水氏的家门,向赤水阙递话——
“林氏世代为官,阿姮日后,也是要入太医署做女官的,赤水氏不过一介商贾,与林氏门第有别,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华服玉冠的少年眸色沉沉地盯着堂前的灵胥,后槽牙都咬紧了,却拿她没办法。
因为眼前这个少女,虽然出身寒微,从前不过是给林氏送菜的农户,但也不知家里哪个祖坟冒了青烟,她竟然以十岁稚龄成为秀才,十二岁那年又考中举人,轰动整个南启城。
……女举人?
女子生来本该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考什么科举,做什么女官。
只要他也做了官,谁能拦着他娶林姮?
少年人心高气傲,雷厉风行,当即就放下赤水氏的家业,重金延请名师,定要在来年春闱考出个名堂。
待濯缨下界时,谢策玄趁月黑风高去赤水家顺了几篇赤水阙的策论一起带到了灵胥家中,两人随手扫了几眼,就知道他前世的人皇不是白当的。
赤水阙生了一张天生就讨女子欢心的脸,要是再让他考个官衔,又有家财万贯傍身,在情场上恐怕真是所向披靡。
灵胥放下那几篇策论,面沉如水道:
“还是杀了他来得干脆。”
濯缨:“打打杀杀太损功德了——划烂他的脸或者打断他的腿就行,身有残缺当不上什么大官的。”
“……”
有上清天规拘束,说这些也都是逞口舌之快,赤水阙如今只是个没有任何错处的寻常凡人,就算濯缨再仙力高深,也奈何不了他。
旁听许久的谢策玄放下茶盏,托着腮忽而道:
“我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若你们暂时没有更好的对策,不如试试我这个?”
从来就没正眼瞧过谢策玄的灵胥扫视他一眼。
“你?”
谢策玄见她眼神轻蔑,也并未生气,只是笑道:
“试试又无妨,到底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万一成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