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一时间,北齐皇帝想要拉拢魏怀章之心更强。

当即便派更受器重的大臣前去游说,并许以高位及公侯待遇,不成想,再次被魏怀章拒绝。

这次被拒之后,皇帝着实觉得魏怀章有些不识抬举,但念在他是大才,便暂且忍了,只叫人去请教他,他的政策出了什么问题。

怎知去的人,只给北齐皇帝带回八个字“徒有铁腕,不识仁义”,可给北齐皇帝气得,当即下令,将魏怀章迁往更北更苦的木岚县。

眼看着就要离开这两年相对安定的鹿头庄,魏怀章和傅缘悲皆有不舍,但滞留北境注定漂泊,俩人晚上叫孔思鹊一道吃了个晚饭,便准备第二天启程。

怎料第二天一早,却见孔思鹊也收拾好了行李,在等着他们,还有鹿头庄的汉人和齐人,男女老少,皆来相送,好些人眼里含泪。

孔思鹊笑着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我还真舍不得你们,左右我孤身一人,索性跟着你们一起走吧,救哪里的人不是救。”

经过两年的相处,他们二人和孔

()思鹊,早已结下深厚的友谊,感情非比寻常,尤其傅缘悲还想继续学医,二人欣然同意,三人便一道上路。

鹿头庄的百姓,送他们送出两里地,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给他们的饯行礼,塞满了整个马车。

这次齐人有意叫魏怀章吃些苦头,所有木岚县给他准备的房屋,比之前更小,条件极差。

故而抵达木岚县之后,魏怀章和傅缘悲,由于条件所迫,不得已又住进了一屋。

房子太小,两张床都放不下,想隔开都没法隔。只好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铺。

魏怀章夜里躺在地铺上,听着旁边榻上,傅缘悲的呼吸声,心下叹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左右北境战后重建,这里的人想活下去都艰难,没人有闲工夫讲究什么男女之防,更没人有闲工夫说闲话,能活着就不错了。

在新地方,三人继续在鹿头庄所做之事,该教化百姓的教化百姓,该救人的救人。

然而当地的官员不是汉人。齐人的达官显贵,由于如今梁朝朝廷怯懦的缘故,根本瞧不起汉人,魏怀章想做的事,在木岚县推进得并不顺利,最后只能在天气好的时候,在外头院子里,给愿意来学的人教些东西。

当地汉齐矛盾,也没有像在鹿头庄一般得以缓和,再兼当地官府排挤汉人,有意煽风点火,两边百姓更是冲突频发。

就这般又过了一年,傅缘悲十三岁,魏怀章二十一岁。

日子如往常般过着,这一日,魏怀章在院里教书,傅缘悲在屋里研读医术。

却忽地有一名汉人小孩跌跌撞撞跑来,惊呼道:“魏大人!魏大人!救人啊,齐人抢了我们的村子。”

魏怀章同傅缘悲,即刻通知孔思鹊,三人立时前往博安村。

等他们到的时候,齐人已扬长而去,村子里的汉人,死伤惨重。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声,路过百姓身上的血迹,倒塌的房屋,未及收殓的尸骨……

傅缘悲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前再度浮现出当年傅家村的模样,心间悲痛难忍。

傅缘悲一言未发,立时便和孔思鹊上前,各自救治百姓,而魏怀章,则开始主持调度,安置伤员,清点人数,收殓尸骨。

伤亡之多,傅缘悲恨不能自己有分身之术!可她没有,只能尽力沉着冷静,以便给予伤员更好的救治。

可还是有人因为救治不及时而离去,甚至有人,在她止血的过程中便断了气……

亲眼看着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傅缘悲实受重创,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之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即便她如此努力地学医,却还是救不了所有人,还是要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在自己面前?

在博安村不眠不休的七日,他们三人才算是安置好所有伤亡。才算是停下来,得到片刻休息。

夜幕初临,村民给魏怀章递了两个贴饼,他道谢后接过,准备去给傅缘悲一个,可出了门,却发觉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傅缘悲,忽然不见了。

他四下看了看,正见傅缘悲独自一人,往不远处的溪边而去。魏怀章眉眼微垂,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跟了上去。

傅缘悲来到小溪边,靠着一棵树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腿,头枕在膝盖上,身子缩成一团,脸埋进臂弯里,藏着自己的神色。

魏怀章缓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半蹲在她身边,便看到了她藏起来的神色。傅缘悲见此,忙将头转去了另一侧。

魏怀章心生不忍,分明才十三岁的年纪,可此时她神色间的压抑,却不亚于一个阅历老成之人。

魏怀章唇微抿,缓声道:“阿瑾,世道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听他的声音,尤其他一开口,便直指自己心内的情绪,傅缘悲吊了几日的精神忽地崩塌,崩溃落泪,颤声呜咽道:

“有好多人,我和思鹊哥明明能救,我们明明能救!我们知道救他们的办法,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药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断气……”

“魏哥哥……”傅缘悲转回头来,泪眼模糊,眼底神色悲痛,向他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学医,也终止不了这些悲剧?”

魏怀章答道:“只要还有人不放弃,便终有结束的那日。”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后,傅缘悲擦去眼泪,忽地开口,对魏怀章道:“魏哥哥,我想拜你为师。”

魏怀章微愣,随后问道:“为何?”

傅缘悲答道:“仅仅只是学医,似乎是不够的。我还想多学些点东西,日后若再有难事,或许就能多一个法子,多救一个人。”

在魏怀章身边三年,她已然发觉,她和思鹊哥,只能在人伤病后救治,但是魏哥哥,却能叫齐人知礼,汉人安定,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魏怀章闻言,欣然点头:“好。”

安置好博安村的人,待此地不再需要他们,三人这才离开博安村,回到住处。

待离开之时,已渐入春,地上嫩芽抽丝,三人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住处临分别前,傅缘悲对孔思鹊道:“思鹊哥,今晚你来我们这儿吃饭,我和魏哥哥想请你做个见证。”

孔思鹊好奇道:“什么见证?”

傅缘悲道:“我想多学点东西,准备正式拜魏哥哥为师!今晚给师父敬茶。”

孔思鹊闻言,面上反而露出一丝不满,食指临空点着傅缘悲,打趣道:“好啊阿瑾,你个小丫头,跟我学那么久医术,都没说拜我为师,眼下拜先生倒是还要请我做见证了?”

傅缘悲俏皮笑笑,忙道:“思鹊哥的教导大恩,阿瑾没齿难忘!但人只能有一个师父,而且先生懂得多,教我的也会更多!这声师父,就先给先生吧,等到来世,我再拜你为师。”

孔思鹊佯装不满撇嘴,啧了一声,道:“你就是心里更向着先生。”

一旁的魏怀章笑笑,宽慰孔思鹊道:“你别吃心,这也就是在北境,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做些随性的事,师父她随便拜拜,茶我也随便喝喝。”

他要教她,其实根本无须拜师,可阿瑾想。

现如今,日子过得本就苦,他就尽可能顺小姑娘心意,她能开心些便好。

孔思鹊跟着笑,朗声道:“咱这日子里,难得有件喜事。得,我先不回家了,今晚给你们师徒好好亮亮手艺!走,去你们家!”

傅缘悲大喜:“哎呀,这可好呢!思鹊哥做饭可比先生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