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归鸾 团子来袭 4761 字 8个月前

她猜测他今夜去做的事情,不管是杀人还是越货,都是不能叫旁人知晓的,便也丝毫没有多问的意思,打完招呼,收拾了水盆就要往外边去。

萧厉却叫住她:“等等。”

温瑜回头,见他探身从换下的衣物里取出一用油布包好的物件,拆开油布后,里边是一本册子。

萧厉将册子递给她:“帮我把这账本誊抄一遍,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温瑜接过有些迟疑:“这是?”

萧厉答:“我东家的把柄。”

温瑜扫了一眼册子封皮上的字,问:“你今夜出去,就是为这账本?”

萧厉没有应声,但也没否认。

温瑜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了的,却还是蹙眉道:“惹人命官司了么?”

这次萧厉摇了头,神色有些阴翳,说:“我没杀人。”

韩大东家要他杀胡先百,拿回账本,可他根据韩大东家给的情报去蹲点时,才发现是个圈套。

胡先百一早就把账本交给何家了,出现在那里只是当饵钓鱼的。

萧厉一开始不知,劫持了胡先百逼问账本藏在何处,本是想拿到账本,让对方滚回老家去,别出现在雍城了,哪料胡先百为求活路,招供账本已在何大爷的马车上,他也只是何家的一枚弃子。

萧厉意识到中计,扔下人就要跑,却被一早埋伏在那里的漕帮汉子们包圆了。

韩家跟何家积怨已久,他们赌坊的人和漕帮也经常为争抢地盘大打出手。

何家那边拿到了韩大东家的账本,料到韩大东家必定会派手底下得力的人手来夺回去,才故意设下了局,企图让韩大东家不仅要不回账本,还折损一名得力干将。

萧厉仗着一身武艺,好歹是负伤脱身了,胡先百却被漕帮那群人给一刀捅死,要嫁祸给他。

萧厉清楚自己虽蒙了面,但如今韩大东家手底下,最风光也最得用的便是他,何家那边就算没看清人,也会一口咬死他是凶手,再次将他送进大牢。

这次兴许就不是服苦役,而是斩立决了。

他若没拿到账本,韩大东家自己都被何家抓住了小辫子,必不会保他。

所以他必须拿回这个把柄,才有跟韩大东家谈判的资本。

萧厉脱身后,便拖着伤一路尾随何家的马车,寻了个机会敲晕车夫和里边的何大老爷,从暗阁里翻出账本踏雪而归。

韩大东家一向反复无常,萧厉想誊抄账簿,就是怕他拿到了东西依旧翻脸不认人,留个后手。

温瑜听他说没杀人,便只道:“大娘这些日子一直很担心你。”

萧厉说:“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他既这般说了,温瑜便也不再多言,取了自己先前勾扇面底图买的笔墨纸张,誊抄起账本。

房里的桌子小,温瑜抄账目坐了那张椅子,萧厉便只能坐床边去。

这明明是他自个儿的房间,甚至被面褥子都是他从前用的,此刻坐上去,他却觉着哪哪都不自在,仿佛闯了别人的闺房是的。

萧厉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靠着床柱看温瑜誊抄账目的侧影。

她提笔时,背脊总是挺得笔直,恍若一株劲竹,浓黑的长睫半垂,睫稍落了茸茸光晕,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隐隐能瞧见的一点眸子似点漆,因太过专注而显得格外

清冷,叫人轻易不敢打搅。

鼻梁秀挺,脸上隐约能瞧见细小的绒毛,被灯火一照,便也散发着柔光似的,就连那些淡淡的疹印都显灵动可爱了起来。

萧厉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盯着她的脸看出了神,忙移开视线去看她落笔的字迹。

他识字少,更不会提笔写,但还是见过不少别人的墨宝。

温瑜的字,并不似一般女儿家的字迹那般娟秀清丽,她父王擅行草,她的字,是跟她父王学的,后来她娘亲说女儿家写一手狂野的行草,终不太妥当,又替她寻了个擅簪花小楷的女夫子。

只是温瑜的笔风已经成形了,哪怕后来临摹了无数本簪花小楷的字帖,下笔仍做不到规矩板正。

她父王还曾取笑她,说别人的簪花小楷,是当真如“簪头雕花”,她的簪花小楷么,便似“舞刀弄剑”。

萧厉盯着瞧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的字好看。”

温瑜笔锋一顿,想起自己先前骗他说,自己只跟着阿兄认了几个字,便说:“只是依样画葫芦,照着写的,不值称道。”

萧厉道:“我有眼睛。”

话头便一下子被说死了。

温瑜没再接话,只沉默着继续帮他抄写账目。

萧厉又看着她写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她执笔的手上,只觉她手背映着昏黄灯火,也光滑如羊脂玉似的。

他暗自唾弃自己看个手也能看出旖念,正要移开目光,却又忽地顿住了。

不对!

她手背那些疹子呢?

萧厉猛地看向还放在房里的那盆水,再瞧着她脸上一直没好的疹印时,忽地明白了什么。

难怪忽然要买胭脂,买回来又几乎没见她用过。

萧厉觉得自己心口像是有口大钟在撞,一下连着一下,撞得他整颗心脏都发麻。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问:“阿鱼是你的真名么?”

温瑜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这次笔尖停顿得有些久了,在纸张上滴下一团墨迹,她忙搁了笔,捻起宣旨以防底下的纸张也被浸了墨。

奈何桌子太小,账本不甚被她带落在地。

温瑜正要去捡,萧厉却先他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他拎着书脊,书页朝下,夹在里边的一封书信就这么掉了出来。

二人见状都是一怔。

温瑜顺势拾起,发现那封信是封好的,却又并未落款收信人,只在火漆处戳了个私印。

她递与萧厉,将他先前的问话带了过去,说:“是封没拆开过的信,不知是你东家的,还是别人的。”

萧厉没接,眸光在灯火下有些讳莫如深,想了想,说:“你拆开念给我听听。”

这账本是胡先百拿给何家的,里边若是有他东家的信件,应该早就被拆开看过了,所以这信要么是胡先百给何家的,要么是何家那老东西今夜从别处拿到了,顺便夹到账目里的。

萧厉更倾向于后者,毕竟胡先百都能见到何

家那老东西了,何故还写信给他?

若这信也是何家的什么把柄,当年的仇,他倒是可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

温瑜用剪刀挑开火漆,取出了里边的信件,对着油灯展开,正要照念,瞳孔却骤然一缩,脸色在这顷刻间已隐隐有些发白。

萧厉见她神色不对,忙问:“你怎了?信上写了什么?,往后做点小本生意便也够给她们养老送终,等小安也再长大些,外边的世道没那么乱了,他再带那臭小子去看看他念了好多年的洛都。

不过一瞬,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萧厉回想自己这被老天爷戏耍般的一生,忽地觉出点可笑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何只是打晕了何家大爷和车夫。

但……就算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何家大爷迟迟未归,何家总会派出下人去找的,雍州城就这么大,夜里城门一关,两个大活人和一辆马车,又能藏哪里去?

大抵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最坏的那个结局,萧厉整个人倒异乎寻常地平静,盯着那封已被温瑜拆开的信纸,玩笑似的问了句:“我将这信原封不动装回去,火漆也照着印纹补上,能补救么?”

温瑜摇头,眼底浸着几分薄红看着他:“这封信,不管你看没看过,只要经你手了,他们宁可错杀,也不会留下活口的。”

萧厉似思索了片刻,起身往身上套衣服:“你带着我娘和小安他们先躲,我拿着这封信去见州牧大人。”

温瑜唤住他:“不可!”

萧厉侧头看来,她解释说:“唯一的生机确实在这里,但霍坤若知信已丢,首先要防着的,便是这信被捅到雍州牧那里去,所有通往州牧府的道上,必已设了埋伏。你贸然前去,无非是枉送性命,就算命大到了州牧府上,万一霍坤狗急跳墙,先行发动兵变,那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徒劳,你一样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大娘和小安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