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剑?”

羽衣星冠的道士反问,开口,道是可是南华真人所想要铸成的那一柄?

以七国为剑身。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

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

一旦出鞘,便是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然而道士却又是笑,对着大士摇头道:

“此剑,南华并未铸成。”

“不,”

大士同样摇头,看似温和慈悲,实则不容置疑不容拒绝道:

“这剑铸成了的,不是吗?”

“非是由南华真人,而是经由秦人所铸。”

大士话音落下,以指尖抬起,捏住那净瓶中的杨柳枝于虚空中点过。

云台水镜之下,森罗殿中事宜在那本无一物的画面中呈现。

正是嬴政手下,天子剑缓缓出鞘。

有再是锋锐不过的光芒一点点显露。

足以叫世人心神为之夺。

不由自主的将呼吸屏住,等待其真正显露模样的那一刻。

但——

“一柄失去了生民供养的世间凡铁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不是吗?”

道士面上似笑非笑,神情之中仿佛是带有着几分晦涩。

却又恍若是云淡风轻,并不曾对此投之以更多的目光。

只是白衣大士似有所感,隐隐然之间仿佛是想清楚什么因由。

带着几分笃定开口,对道士问出疑惑。

“只有天下生民供养的天子剑方才是天子剑。既然是如此,阁下又有何理由,插手其中?甚至想要坏我西天布置?”

继而以手指过那云台水镜之中,玄衣高冠的帝王身影。

开口做出诘问。

“莫不是以为但凭此一剑,便足以倾天不成?”

“那自然是因为......”

道士开口,似是要对大士做出解答。便在此刻,那云台水镜所呈现的画面之内,森罗殿中,嬴政似有所感。

对着此遥遥望过来一眼。

似是有冷锋破开,寒芒与利刃席卷。

恍若飘扬的旗帜之下,剑锋所指铁骑所向,亿万生民对着自己发出怒吼。

铺天盖地的箭雨来袭。

便是以白衣大士之佛法精深,从容镇定,亦不得不道上一句好大的气魄。

不愧是秦皇。

只是秦皇又如何?

既然插手其中,那么便要做好粉身碎骨,永堕无间的准备。

因而大士眉目不动,面色祥和,仿佛是预见了这天子剑的弯折。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八百年前的天子剑,自是仙神为之辟易和任凭驱使。

山有神兮水有灵。

即便是泰山神、湘水神这样古老的神明,亦不敢有任何争锋。

甚至是庶人剑折,隐隐有上古人皇再现,万世不灭之王朝的雏形。

但在这八百年后,天下是唐皇之天下,却未必是秦皇之天下。

纵使这秦皇借着唐皇的躯体和身份复生,仙神棋局中的蝼蚁而已,还能掀翻了这棋盘不成?

大士心中,这帝王败局已定。

只是天子剑出鞘,白衣大士所画的云台水镜之内,却是有声音传出。玄妙莫测,带着难言的气度与威严。

“冥府之内,四方宵小,安敢窥测?”

似是有白玉一般修长且细腻的指尖伸出,于虚空当中屈指微弹。

于是大士眼前,云台水镜炸开。

恰似是有银瓶乍破水浆迸裂,复被凝滞于虚空,滴落在地面。

有力量笼罩在整个冥府之内,将那森罗殿中的种种隔绝。

即便是那诵经声止,遥遥对此而望来的地藏,亦无法有任何窥探。

“怎会?”

白衣大士目露惊愕,抬眼,却正见那道士在一瞬间变得冷肃与漠然的面容。

隐隐然之间,仿佛是与记忆里的某一幕相重合。

于是大士口宣佛号,开口告辞。

道士并未阻止,只是在大士将要离去的那一瞬间开口,对着这大士道:

“不妨且看一看,这一局究竟会走向何方吧。”

“慈航。”

慈航啊。

以慈悲心,救渡众生,出生死海,有如舟航。

但在最初,最初又如何呢?

森罗殿内,阎君等一众阴神对这变故并不可知。甚至未曾感受到,整个冥府天地仿佛是被封锁。

只是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落在了嬴政掌下,那出鞘的剑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