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行洲道:“是啊。断臂不可怕,秃顶不可怕,脑袋上长出一对可爱的小角,又怎么会可怕?”
凌鹿这下真的震惊了。
这几样东西,是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吗?
而且,可、可爱的小角?
他再次艰难地张嘴道:“哪里可爱了……”
就连江婆婆,也只是说她不害怕,从来没说过这对角可爱啊。
厉行洲道:“在我看来很可爱。”
凌鹿的心,方才还沉甸甸还往下掉的心,突然轻快地蹦跶了两下。
他垂下头,低声道:“那是你……审美比较奇怪吧。”
厉行洲望着远处朦胧昏黄的街道,声音沉沉的:“不奇怪。”
凌鹿也望着那深深浅浅的夜色,呆呆想着:这个人,是真的不怕。
他不怕我的角。也不……嫌弃我。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有点脱力,在夜风里轻轻抖了一下。
厉行洲又拉住他的手,牵着他回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此时小水壶已经洗好了碗,安安静静地站在餐桌边待机了。
凌鹿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先生,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有些磕磕巴巴地讲了起来——
其实从冬眠舱里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是有犄角的。
因为担心会吓到人,所以平常都小心地收起来。
不过,有的时候,比如太高兴了,太紧张了,就会控制不了犄角。它有可能会自己冒出来,还有可能迟迟不肯消失。
现在……估计就是因为蛋包饭太好吃了,又想到以后都能和大家一起吃饭太激动了,导致犄角收
不回去了。
说完之后,凌鹿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顶着一对深红色的小角,忐忑地望着厉行洲。
厉行洲靠在沙发背上,姿态看上去很自然甚至有点放松,淡淡问了句:“还有别的吗?”
凌鹿迟疑了下,摇摇头:“没了。”
其实还有两件事他没说:
他没有告诉厉行洲,自己担心会吓到人,是因为记忆中那些扭曲而凶恶的面孔。
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除了角以外,自己还有一条尾巴。
厉行洲“噢”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思索地模样,不急不慢地说:“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种……疾病?”
【无论“犄角”还是“长尾”,都是一种罕见病症的表现】,是那本《中世纪恶魔研究》里的结论。
几个小时前,厉行洲对这个结论嗤之以鼻。
他现在依然不相信这个结论。
但他知道,眼前这吓坏了的少年,急需找到一个足以安抚内心的借口。
和厉行洲料想的一样,这句话说出来,凌鹿那皱得紧紧巴巴的小眉头终于放松了些,眼神也明亮许多,急切道:
“是吧?是一种病吧?我也这么想的!”
“而且,我问过江婆婆,不会感染其他人的。”
厉行洲:“嗯。”
凌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喃喃道: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要怎么治才好……”
“或许我就是因为这个病,才会躺进冬眠舱的?”
厉行洲看着凌鹿的脸,斟酌了下用词,道:“凌鹿,如果你不反对,明天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凌鹿都没有问“做什么检查”或者“去哪里做检查”,只乖乖点头:“好的,是明天早上就去吗?”
厉行洲道:“对。”
少年的眼底写满了担忧:“唔,不知道到了早上,犄角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我……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的角……”
虽然厉行洲真的不害怕,但医生会怕吧?路人会怕吧?
就像记忆里那些,那些指着自己骂“怪物”的人一样……
厉行洲抬起手摸了摸凌鹿的脑袋,声音低醇:“那就等消失了,我们再出门。”
他的掌心,隐隐流出一股暖意,一股让人安心的暖意。
凌鹿的身体极轻微地颤抖一下,突然意识到:今天早上,厉行洲摸着自己的脑袋,摸着摸着尾巴不就没了?
那会不会现在再多摸摸,犄角也没了?
凌鹿顿时有了精神,目光灼灼地看着厉行洲:“先生!”
厉行洲:“嗯?”
凌鹿:“你继续摸,不要停!”
厉行洲:“……嗯。”
凌鹿一边不自觉地半眯上了眼,甚至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一边努力想着:小角,听话,收回去呀……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
沙发边的小水壶一声不吭睡得很香。
外面是安安静静的夜。
就这么过了大约一刻钟,身体又是一抖——
他的犄角,消失了。
凌鹿抬手摸了摸,确认那对角已经不在脑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