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陌试图找遍整个海滩。
但这收效甚微,因为海滩的范围太大,根本没办法靠人力翻找。
没有任何绝地逢生的转折留给他。
那个被他认错的人,只不过是趁乱逃了一杯酒的单。趁着他愣怔,就拼命挣脱开,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裴陌握着照片,想问那人见没见过温絮白,还没张口,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他连温絮白都认错,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
他找不到温絮白。
……
天快亮时,裴陌回到那个酒吧。
残局被人收拾过,倒下来的酒柜被重新扶正,摔碎的酒瓶和四溅的酒水也已经清理干净。
酒吧已经关门了,里面没有客人,写着今日特调的黑板倒扣在吧台上。
宁阳初不在酒吧里。
裴陌拦住一个正在拖地的酒保,哑声问:“你们……老板呢?”
他回来赔偿这里的损失,也想从宁阳初手里买下这家酒吧。
温絮白两次出现在这,一次是买姜汁可乐,一次是救宁阳初——这个地方又离那间小公寓很近。
这些证据都表明,在这个酒吧里,很有可能守到温絮白。
宁阳初也没接手酒吧多久,相应的手续都在店里,要重新过户应该很容易。裴陌一天也不想等,现在就想和宁阳初谈这件事。
最好宁阳初立刻同意,立刻把酒吧过户,让他有线索找到温絮白。
“他开价。”裴陌说,“我买下来,多少钱都行。”
酒保见过裴陌一次,那次他就觉得这位先生疯疯癫癫、很不正常,这次就更确信:“先生,我们打烊了,您去别的地方喝酒吧。”
这人在店里弄翻酒柜,险些砸到老板,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推门就往外跑。那么沉的酒柜,要是真把人砸伤了,难道是小事?
酒保认定了裴陌是逃避责任,才会在当时慌乱跑掉。至于现在又回来——谁知道是为什么?说不定是怕被起诉,这也算伤人未遂。
至于什么要买下酒吧的疯话……听听就算了。
开在海边的酒吧,值钱的是酒水,至于地方则只是个临建的小木屋,不值什么钱。
况且也没法再卖,因为再过几天,酒吧就要拆了。
“……你说什么?”裴陌愣怔了足有十几秒,“宁阳初……要把这拆掉?”
宁阳初买这家酒吧,难道不是为了温絮白?
宁阳初要报复他,只要冲着他来,做什么都无所谓——为什么要拆掉酒吧?
连这里都拆了,要他到哪去等温絮白??
酒保其实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执著酒吧,但还是扔下墩布,直接去柜台里翻了翻,找出张皱巴巴的传单拍给他。
“不是新老板要拆。”酒保不耐烦地说,“是这片地方让人买了,要做私人旅游区。”
传单上写得相当诱人,看起来是那种一整片的封闭旅游区,所以这一片全都得拆了,重新规划,再重新做整体装修,力求风格一致。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私人住宅也被买下,准备做成一体化的统一民宿,让游客宾至如归,有完整和圆满的海滨度假体验……
裴陌死死捏着那张传单,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他盯着上面的内容,喉咙动了动,脸上忽然痉挛了下,现出某种真正的恐惧。
“犟这个干什么?反正那边给的赔偿款大方,还痛快。”酒保边拖地边念叨,“什么都不用操心,拿了钱直接走人,让他们折腾……”
他的声音落在裴陌耳朵里,和那场噩梦中,中介的声音重合。
……这些天,裴陌频繁地做一场噩梦。
因为噩梦的内容太过真实、太过合理,合理到就像完全是他本人做过的事……所以裴陌并不敢肯定,哪一边才是真的。
那场梦里,他没被任何事耽搁打扰,见过温煦钧以后,因为宁阳初那边闹出的风波,他直接回了裴氏。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没有事情打乱他的脚步。
所以他卖掉温絮白的公寓。
他在办公室里,一边为裴氏近期的麻烦心烦意乱,一边接中介的电话。
电话里,中介给他讲,温絮白的那个小公寓,有人出了不错的价钱。
中介把这件事描绘得天花乱坠,仿佛是有个迟来的馅饼掉下来,砸中了死得不是时候的温絮白。
……大方,痛快,什么都不用操心,拿了钱就能直接走人……
真是可惜了,要是原房主能多熬两天,也能赶上这么合适的一笔生意。
房子转手一下,直接就升值好几倍,只管躺着拿钱,不要太舒服……
裴陌无法否认,他没细听电话里的任何一句话。
手里的文件也一样,他并没看进去任何一份文件,占满他脑海的,只是种相当荒唐离谱的念头……他在等温絮白阻止他。
他在糟蹋温絮白的东西,在处理温絮白的遗物,在变卖温絮白生前最珍视的、满心期待想要住进去的小房子。
任何人,哪怕是对房屋装修和设计毫无概念的人,只要看见那幢小公寓,就会知道温絮白有多珍惜它。
于是裴陌嫉妒的东西变成了一件死物。
他控制不住地想,温絮白究竟在这玩意上面花了多少心思。
这么个破房子,占据了温絮白多少休息时间。为了凑钱买房和装修,温絮白又熬了多少夜,在那个该死的电脑前坐了多久。
温絮白难道不知道,他那个糟烂没救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这么折腾?
……温絮白为什么不来找他要钱?
愤怒灼烧着裴陌的四肢百骸,在那个时候,他几乎是怀着某种快意的报复,对电话里的中介说“好”。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中介说了什么——他不在乎,他把温絮白最重要的东西交出去了
,交给那些人随意处置。样……所以每次从噩梦里惊醒,裴陌都要用很久才能缓过来。
缓过来以后,裴陌就在想,原来就算把一切折腾到这种地步,把所有事都搞砸……也见不到温絮白。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温絮白明明就该来找他。
温絮白该来质问他、痛斥他,该来让他体会温絮白死前的痛苦。
温絮白该来让他死。
————————
“宿主,宿主。”系统侦测到裴陌的位置变化,“裴陌回了别墅。”
裴陌找遍了所有地方,没找到宁阳初,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个酒吧。
但裴陌也没再回办公室——这些天以来的第一次,裴陌独自驱车,回了那幢别墅。
甚至还又一次克服了“爬楼梯上楼就会死”的心态,又上了那个空荡荡的二楼。
系统打开主角的精神状态监测,找到属于裴陌的部分。
虽然这一路上,裴陌都把车开得很稳、一丁点都没超速,甚至慢得有点过分了……但曲线依然明显算不上正常。
或许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把车速压到只比走路稍快,蜗牛一样沿着路基磨蹭回去。
这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的后座上并没坐着温絮白。
不再有一个因为身体每况愈下,连出一趟门透透风、看看外面都是奢侈的人。
所以这辆车,在不违反交规的前提下,也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再特地控制速度。
没必要再开得慢些,开得稳当一点了。
温絮白已经不再被这场病折磨。
……
系统打开岌岌可危的支线一:“宿主,我们要回去看着他吗?”
“不了。”庄忱还有正事做,挽起袖子,“来帮忙。”
系统立刻关闭支线一,飘过去帮庄忱一起搬箱子。
他们现在正在温絮白的那个小公寓——如果裴陌克服那个“看一眼公寓也会死”的心理障碍,过来看看,甚至还会发现……就在几分钟前,其实宁阳初也在。
宁阳初是来给温絮白的小公寓送酒的。
酒吧的酒窖被宁阳初这个新老板掏空了,好酒基本上都到了他们这。有上年份的葡萄酒,相当给力的高度数伏特加,也有一大罐特调的姜汁可乐。
宁阳初不问要这些酒干什么,一口气全搬过来,还见缝插针地努力,试图在其中混入柠檬小蛋糕。
庄忱把一瓶葡萄酒取出来,看了看庄园和年份:“给钱了吗?”
“给了,偷偷打的。”系统说,“宁阳初不收,一说他就哭。”
庄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