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那张纯洁冰冷的脸上,添上几笔暗色的欲拒还迎。
像他亲手捕捉制作的第一只蝴蝶标本。
静时是一片幽暗的灰色,被他脚步惊动后却以翅扇动出最明艳的紫色。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绝色,竟然是个男人。
离得这样近,男人不仅能看见沈迭心嘴唇上淡粉的唇色,还能嗅见沈迭心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
向下一扫,才发现这甜味来自沈迭心手中紧紧拎着的纸盒。
“蛋糕?”男人饶有兴致,“你当真是男人?”
回答他的,是沈迭心的默然离开。
他不再在这里工作,无论是谁,他都不需要应付。
沈迭心的脚步摇晃着,但方向却从未摆动。
他要回家。
这个地方,他再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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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确匆匆来迟,发现谭臣孤身,手里正拿着一条染上污迹的项链。
定睛一看,和今晚小蝶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但下面熠熠生辉的水晶蝴蝶只剩下半个翅膀。
“人呢?”沈确四周张望。
“走了。”
谭臣的回答简单明了。
“走了?!”沈确激动地上前一步,“我明明看见他站都站不稳了,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他来时一路小心错开地上的脏污,这会为了寻找小蝶,一脚踏进了泥潭中。
“我刚刚还和这里的主理人聊了一下,他说小蝶只是在这里过渡一下,今晚做完就不打算来了,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沈确低声骂了一声街,不知是因为脏了鞋子,还是因为和他的女神有缘无分。
谭臣轻轻挑起眉,将项链握进掌中,转手拍了拍沈确的肩膀。
谭臣说:“但凡下海,再想要上岸,就没那么容易了。”
谭臣脸上浮起笑意,只是其中夹杂着太多上位者的轻蔑和笃定。
“和主理人说,他要是缺钱了,来找我。只要他听话,我有得是钱陪他玩。”
不过是个用钱就能买来的玩意儿,没必要那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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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最早那班公交车回到小区。
老旧的路灯的光亮和即将破晓的天色几乎一样微弱。
往日的沈迭心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打量过周围的一切。
回途,他打开车窗,任由寒风把脸吹得生疼。
丝丝痛楚,是他和世界互相碰撞带来的感觉。
感觉痛苦,就还活着。
不过好在。
以后不会再痛苦了。
沈迭心怀里抱着蛋糕盒。
这种蛋糕,里面也有,巴掌大小,售价399。
那些人不在乎蛋糕的售价是399还是699。
他们只在乎付钱的手能不能在沈迭心的手臂或者腿上摸一下。
沈迭心买回来的这块只要19.9。
用他白天当钢琴家教的钱支付。
非常干净。
他用一块美味的蛋糕来安抚自己年幼又懂事的女儿。
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工作念书,女儿沈图南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照顾自己。
想到女儿醒来看到蛋糕的情形,沈迭心僵硬的脸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笑。
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用数着余额和日子,苟延残喘地生活。
六十万,终于还清。
南南再也不用独自在家过夜。
蛋糕每天都会有。
好日子也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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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反应迟钝的感应灯今日倒是亮得很快。
但又上了几阶台阶,几双脚出现在沈迭心视线内。
几个男人或站或坐在他家门口,喝空的啤酒瓶堆了一地,经过一夜后,发酵出刺鼻的味道。
“哟,花蝴蝶下班回来了。”
“别害怕啊,我们一晚上都安静着呢,你家丫头肯定睡得很香。”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又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就是老朋友过来聚聚,顺便催催债。当年你爸丢下烂账就跑了,你打得欠条可是白纸黑字。”
沈迭心默默抿唇,低声问:“六十万我已经还清了,你们还想怎样?当初说好了,本金还上之后,利息可以再缓缓。”
但他刚说完,那群人就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弯腰捧腹得大笑。
“六十万?!你爸跑之前没告诉你,他在你名下到底贷了多少?”
沈迭心背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还欠多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紧地发飘,但这是他目前能表现出来最镇定的样子了。
几个男人互相对视,“再往后加一个零吧。”嬉皮笑脸地宣告了沈迭心之前的痴心妄想。
六十万的窟窿,他咬咬牙,不顾后果,终于填上了。
六百万。
即便把他碎成几千块,按块标价售卖,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沈迭心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原来是他刚刚建立起来不久的美梦,像肥皂泡泡一样,在风里轻而易举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