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说八道,胡解成语,林如海却一点不觉得有辱斯文,只是想笑:“那到了十五月亮圆的日子,我起来便叫夫人一同‘披星戴月’?”
“这就不必了!”江洛忙说,“我一点都不遗憾!”
两人在府门各自上轿。
没了林如海捧哏,没人说话,入宫的路实在没趣。
轿夫的手又稳,一刻多的路竟没大晃几下,若不是头上凤冠实在沉重,江洛觉得自己一定会睡着。
宫门处还是熟悉的夫人们。太监女官穿梭往来点人排队伍。
江洛只与沈夫人和其余几位相熟的夫人点头致意,并不交谈。
但好像有人在看她。
什么人在窥探她?
习武一年多,江洛耳聪目明,六感敏锐,即便没特地实践过,但仅从习武来看,她已经能感知到两位师父下一招会从什么地方攻过来了。
——虽然脑子知道和手能招架是两码事。
大明宫正门丹凤门前,谁敢乱来。是以这视线虽不带善意,江洛却并不紧张。
她余光扫了几眼,发现了谁在看她。
……是王夫人?
无关紧要、没啥威胁,管她呢。吃顿饭都不能尽兴。
“老爷你说——”江洛问,“吴郎中的小舅子死了一年多了,他家恨死了理国公府,可还怨恨咱们家吗?”
前年吴贵妃三叔、吴郎中的小舅子打死的三个人里,正有理国公府的族人。吴家到处找人托关系说情,理国公府也下了大力气,一定要治死吴郎中的小舅子,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前年秋天,吴郎中的小舅子被依律斩首。自那之后,不论在哪处见到——哪怕是在宫里——吴家的女眷不但不再与柳家人说一句话,连路都不愿意在一处行,但凡遇见就会避开。柳家也是一样。
吴家对三法司的官员倒没如此表现。或许是因为得罪不起?
已经和开国勋贵“四王八公”结了仇,再连三法司官员都开罪,吴贵妃再尊荣,吴家也受不起两边一齐报复。
但表面过得去,不代表心里不恨。
“我看他家没有那个肚量,一定是恨上了。”不等林如海回答,江洛便轻描淡写下了结论。
她相信她的直觉!
“这两年来,恨我的也不止吴家一门,”林如海心中微动,半是玩笑说,“夫人能习惯就好。”
“不习惯又怎么样?”
江洛翻个白眼,嗔他:“我还能不和你过了,自己去做左都御史?我也考不了科举,做不了官呐?”
她站起身,捧住林如海的脸,笑道:“因老爷参劾或贿赂老爷不成获罪的都是罪有应得,老爷没错,我自然不怕。只是——”
“只是什么?”林如海先看她涂了口脂的嘴唇,又看她含笑狡黠的眼睛。
若再靠近些,她便能听见他比平常剧烈许多的心跳。
“只是你可要站得稳些,别轻易下来了,”江洛低头,故作为难看自己的手,说些甜言蜜语,“我好像吃不得苦了,就喜欢你现在给的日子——”
她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唇里。
……
江洛重新涂好口脂。
幸好这人还有些分寸,没把她的发髻弄乱了。——重新梳头发很费时的!
到秦家正是上午十点。
秦侍郎的夫人邹氏携女媳人等亲至二门相迎。
江洛见到人,便忙快行几步,和邹淑人搭上手行礼,笑道:“我来晚了,劳你们久候。”
“不晚!”邹淑人忙笑道,“夫人便早来几刻,我也没好酒菜招待。”
叙过寒温,邹淑人方问:“夫人怎没带姑娘们来?今日来了许多女孩子,我还想着正好与贵府的姑娘作伴。”
满京都知道江夫人是厚道人,疼先贾淑人留下的女孩子和亲生的一样,常带出来见人,也不禁着女孩儿和亲外祖家走动。从前在杭州时,她与贾淑人交好,也常见到林大姑娘。不得不承认,经江夫人养了两年,林大姑娘那面色身体还真比小时候好得多了。
“是我们大姑娘的姐姐身上不舒服,”江洛解释,“我就让她姊妹们都留在家里作伴了。”
她不是撒谎。英莲来了月事,不好出门,黛玉陪她呢。
邹淑人也不细究这话的真假,只管把江夫人往厅内请。
厅中早坐了许多女眷。
过了初五,便是各家请第二轮酒,请的大多都是同僚和上司下属。因此今日来秦家的大半是工部官员的妻子,江洛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都由邹淑人一一介绍过去。
工部尚书的夫人去年仙逝了,因此第一位便是工部左侍郎之妻。
第二位不是四司哪一位郎中的夫人,而是工部员外郎贾政之妻王夫人。
两人诰命平级,江洛用不失礼貌的微笑与她互相问候。
看上去,王夫人有很多话想说。江洛希望她没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