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王年轻的时候,脾气十分暴躁,岁数越大,越是变本加厉。
他仿佛总是成年累月的坏心情,脸上从不带笑,整个草原上的人到了他的跟前,不管是谁,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
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兰奕欢——苏合王好不容易从大雍抢回来的小孙子。
因为一些不好说出口的原因,“兰奕欢”这三个字,是大雍皇帝给他起的名字,他在达剌的名字叫萨楚拉,也是“珍宝、欢欣”的含义。
但因着乳名喊的惯了,到了草原上,长辈们还是叫他“欢儿”。
——“欢儿呢?”
林罕在门口问了侍从官一句,然后匆匆跑进营帐,一把将正坐在地上玩的兰奕欢抱了起来,转身便走。
侍从官连忙道:“林罕王子,您这是要带小王子去哪里啊!”
林罕头也不回地说:“父王气头上要杀阿力骨那帮人,谁也劝不住,孩子借我用用!”
毕竟苏合王溺爱这孙子是人尽皆知,底下的人都暗暗传遍了一句话,叫做“欢欢一来,便可欢欢”,正是说无论苏合王发多大的脾气,只要有这位小王子在,皆能雨过天晴。
当然,若是哪天兰奕欢有什么地方不开心了,那就是滔天大祸,好在苏合王的这块心头肉从不似他一般乖戾暴躁,是个极爱笑的孩子,谁见了都喜欢。
此时,林罕一边抱着兰奕欢匆匆往苏合王的王帐跑,一边问道:“宝贝,知道二伯带你去干什么吗?”
兰奕欢点点头,说道:“知道,让爷爷别生气。”
这孩子眉目生得出奇漂亮,这样在林罕怀中仰起脸来,雪白的皮肤带着种近乎透明的晶莹之意,当真是草原上少有的粉雕玉琢。
林罕那一瞬间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低下头用胡子扎扎他的小脸,说道:“正是!那就谢谢你啦,二伯最喜欢我们欢儿了!”
他们都知道,兰奕欢最爱听人说喜欢他。
果然,兰奕欢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本正经地学着林罕的样子说:“谢谢二伯最喜欢我!”
林罕哈哈大笑,但一抬眼看见他们已经到了苏合王的营帐外面,连忙又将笑收住,跟兰奕欢“嘘”了一下。
兰奕欢也立即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点点头。
林罕便抱着他,小心翼翼地绕到了苏合王的帐后,从底下掀开一个角,把兰奕欢给塞了进去。
兰奕欢很有经验地对二伯挥挥手,自己爬进去,然后站起身来,熟门熟路地去里面找爷爷。
还没等进去,耳畔便听得苏合王在里面大发雷霆:“……像你这等不孝不义之人,我已给足了机会,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在这里与我抗辩?来人,拉出去——”
他这边“斩了”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忽觉不对。
正要回头,一双小手已经从后面伸出来,捂在了苏合王的眼睛上,兰奕欢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爷爷,你猜我是谁?”
旁边几个正要冒死冲上去劝说苏合王的大臣都站住了奕欢被他拉着,颠颠地迈开小腿跟着跑,眼看就要跟不上,苏合王就把他往起一拎,抱着坐在了自己肩膀上。
林罕连忙问道:“父王,您这是做什么去?”
苏合王站定,看见是他,抬手就要挥巴掌:“刚才就是你把欢儿给带到我营帐里去的?”
林罕也不敢躲,兰奕欢没够着苏合王的巴掌,倒是揪住了他的头发,小声说:“爷爷。”
苏合王的白发被他扯了起来,于是“哼”了一声,把手又收回去了,指着林罕说道:“滚一边去,别吓着我们欢儿,老子这会没有闲工夫搭理你!我要去给欢儿出气!”
林罕又听他数落了几句,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几天,树上有不少果子都熟了,昨日阿雅思带着兰奕欢去摘果子玩,把兰奕欢哄得非常开心,摘了一篮子的梨,说是要拿给爷爷吃。
结果他今天拎着梨往苏合王那边路上去的时候,碰上了几个达剌其他贵族家的小孩。
因为兰奕欢算半个中原人,又经常被大人们心肝宝贝似的带在身边,所以平素这些孩子没怎么跟他接触过,甚至还带着点敌意。
也不知道是谁使坏,一下子伸脚把兰奕欢给绊倒了,兰奕欢趴在地上,压到了篮子,好不容易摘的梨子也滚了一地,只剩下一只还算完整。
他这孩子也奇怪,没哭没闹,自己把那只梨捡起来,拍拍衣服走了。
这也是为什么兰奕欢给苏合王的那只梨那么小,看起来还像是被磕碰过,而苏合王发现了小孙子手上的伤,一下子就炸了,问了一会,才问出来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