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慈昨夜一直不愿意入睡,她怕自己睡着又会回到黑暗里,她怕重生是自己幻想的,她怕谢稹玉死了,可她太累了,谢稹玉死后,她一个人不知道在黑暗里多久,她没有再睡过。
后来终究在虫鸣草香中,在身体疲惫的疼痛中,在谢稹玉陪伴的安心中渐渐睡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当谢稹玉的轻声呼唤在耳旁响起时,桑慈第一反应是害怕。
害怕自己还被困在黑暗里,听到了谢稹玉绝望的低喃。
她一下惊醒。
睁开眼睛时,她两只眼睛不自觉沁出水意,惊恐而悲伤,直直地映入眼前人眼底。
谢稹玉单膝跪在地上,看到桑慈醒来的一瞬间双眼含泪,惶恐又无助,顿时心里莫名一绞,低声道:“小慈,是我。”
做噩梦了吗?
桑慈的目光逐渐聚焦,谢稹玉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她一下抬起胳膊搂住了他脖子,一把拽住他抱紧。
谢稹玉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抱,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搂起,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旁轻声说:“小慈,穿衣服,我带你下山。”
“下山?”
桑慈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哭腔,她迷茫了一瞬,浑浑噩噩的脑子逐渐清醒,想起来今日谢稹玉要下山,她有些迷糊,“带我下山?我不去,我就在天衍阁等你。”
准妖王级别的妖物,谢稹玉带着灵根剥除的她简直是让她做最大的拖油瓶。
这段时间她就在天衍阁好好养着。
谢稹玉却已经开始动手给她穿衣服,一边道:“沈无妄这次本代表问剑宗弟子与我一道下山,但临出发前,他忽然言身体不适,问剑宗换了楚慎带队。”
一听到沈无妄三个字,桑慈立刻完全清醒,一边配合谢稹玉伸展手臂,一边皱眉:“他怎么忽然就不去了?”
真烦人!
沈无妄这屑小狗物!
他要跟着谢稹玉一起下山,她还担心他会对谢稹玉不利,现在他忽然不下山她又要担心他是不是要搞事!
火速穿好衣服,头发也简单绑了一下,收拾好这里的东西,谢稹玉还给桑慈披上披风,就要揽着桑慈上自己的剑。
他的剑可以比一朵莲更快。
可桑慈却皱紧了眉头:“我真要跟你下山?我现在不适合下山。”
虽然沈无妄在流鸣山,但她要是留在天衍阁内,沈无妄如今应当不能拿她怎么样。
桑慈很懂事也很理智道:“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谢稹玉看她一眼,闷声道:“小慈,你说他欺你。”
桑慈:“……”
那确实,他对她有所企图是肯定的。
谁让她这么好看!
但此时桑慈无法反驳谢稹玉的话,只倔强坚持:“我不跟你下山,我要留在天衍阁!”
谢稹玉看着她:“栗子烧鸡红烧狮子头玉米炖排骨小鸡炖蘑菇油焖大虾糖醋肉。”
他声音平淡,语气沉稳。
桑慈:“……”
可恶!要是从前,她转身就走,可是她在黑暗里太久了!
桑慈凶巴巴地瞪着谢稹玉,试图以此来掩盖自己此时被说服的心思,并依旧坚持着:“别想诱惑我!”
小行剑就绕着他们转来转去,好似急迫。
“小慈,你不会是累赘。”
谢稹玉忽然偏头低声说了一句,接着略显强硬地揽着她跳上了剑。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总觉得把桑慈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后悔。
哪怕是天衍阁。
桑慈哪里挣扎得掉少年的铁臂,先不说他那因为常年练剑硬邦邦的身体,就说现在她没有灵根如此虚弱,本就没有力气。
听到谢稹玉的话,她觉得她的眼睛又要酸了。
但她可不想哭。
所以被迫上剑,她极力给自己挽回尊严:“我不馋,我只是修为低,需要进食!”
“嗯。”
谢稹玉深以为然。
桑慈:“……”
从天衍阁到泸月桥是会路过梅馆的,谢稹玉绕道而行,行了远路。
在云雾间穿梭看到泸月桥时,桑慈犹豫了一下,靠在谢稹玉肩膀,“我真的要跟你下山吗?”
“嗯。”谢稹玉应声。
桑慈忽然就后悔了,“早知道昨天晚上不拔灵根了……还没找到闻人师叔说锻体的事,你这儿有锻体基础功法吗?”
谢稹玉无奈,心道也阻拦不住你,“有。”
剑修越高境,对身体要求也越高,他也修了锻体的功法。
桑慈余光就扫到他的表情,立刻就凶他:“我不是后悔!”
离他们大婚就三个月了,有这法子她还觉得慢呢,哪能后悔!
她起码要筑基。
三月内,她起码要筑基!
谢稹玉嗯了一身,替她拢紧了披风,顺着她的话,“不后悔。”
流鸣山渐渐在身后远离,桑慈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后知后觉,“我还是第一次跟你下山去捉妖呢。”
是啊,第一次。
她修为低,是不能够随意下山历练的,她每次下山也就是去安全的凡俗城池小镇吃吃逛逛。
“等以后,我带你一起下山捉妖。”谢稹玉的声音在风声里轻轻送到桑慈耳旁。
这话其实桑慈没少听。
从前他就总说。
但是每每他这么说,她都要生气,气他故意奚落她修为低,气他是不是在嘲讽她到现在没筑基,气他这气他那,非得把他折腾一番,再让他好好赔礼道歉才行。
那时她看着心高气傲,但偏偏无人时总自卑抹泪,谢稹玉一句话说得不对,她就要忍不住对他发脾气。
这会儿她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听出谢稹玉话语里的真心。
他就是个木头,不会说好听话。
但他说的都是实话。
谢稹玉说完有些后悔,他总忘记,每每自己这么说,小慈总要生气。
“嗯!要去好多好多地方!”
却听桑慈眯着眼悠悠道,兴致勃勃。
谢稹玉偏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两日,小慈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我们要去哪里?”桑慈又问道。
“水妖在东海一处村子活动,去那儿,我御剑带你入凡世,之后我们坐马车。”
为了不影响凡世秩序,修士在凡世有多条法规要遵循,若是违背,则由各宗门的戒律堂、罚罪司捉拿惩治,是修仙界与凡世皇族共同定下的条约。
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修士不得在凡世滥用术法,二修士不得参与皇权更迭。
“那坐马车要多久,会不会耽误你事?”桑慈眉头一皱就问。
要是只谢稹玉一人,他肯定骑马了。
谢稹玉:“不耽误,晚上带你飞。”
桑慈一听,愣了一下,震惊得无与伦比,她偏头盯着谢稹玉看,这还不算,还伸手掰过他的脸左看右看。
谢稹玉的剑还御得稳稳当当,但显然心没那么稳稳当当,他被迫低头垂眸看桑慈。
“小慈……”
桑慈看着手里这张脸无论自己怎么扭曲都是谢稹玉,实实在在的谢稹玉。
她发出震惊:“谢稹玉,你不老实!”
白天按法规行事,晚上偷偷御剑飞,这种事难道不是她这样的人才做的吗?
谢稹玉难道不是不是那种早晚都恪守规则的人吗?
看着桑慈不敢置信的眼神,谢稹玉微微一哂,心道,他也没说过他老实。
桑慈忽然觉得自己对谢稹玉了解不够。
但她认为这不是她的问题,她哼了一声,语气里有埋怨:“都怪你在山上的时间太少!”
谢稹玉听懂桑慈的意思,又低声笑了一下,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