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窗淡月尚风流

重楼的眉毛高高挑起,他倾过身捕捉了飞蓬的唇。

帽檐下的这个吻,一发不可收拾。

像是被岩浆淹没,又像是置身火海,炙热到迷迷糊糊。飞蓬用最后的理智设下结界,朦朦胧胧地想着

……

“花开了。”

什么?飞蓬茫然地回过头,瞧见肩头上的一只细小花苞缓缓张开花骨朵,舒展开黑色的花瓣。

“主花一株,余下九十九朵花苞,取十全十美之意。”重楼叹息道:“若全部浇灌绽放,魔纹会以盛开状融入魂魄,从此灵魂互通分享寿命。死而重凝魔元,依旧无可摆脱,是为魔族心契,等于成婚。”

也就是说,想重创对方,只需要一个念头。作为强者,飞蓬的第一反应是安全方面。

“若非爱极信极,魔族不可能以这种方式缔结婚约吧?”他锐利的视线直直扫向那双血玉般的魔瞳。只是单纯定位保护的作用,发展到极致竟是结契,委实难以预料。

重楼面不改色:“对。你如要解除,得抽出扎根神魂的煞气。在人间难免动静太大,最好回魔界再动手。”结契方式不止一种,这办法对于神族,确实过了。

“你先前没考虑过结契。”飞蓬蓦地一笑。

这魔印,既可让自己借重楼魔力自保,又能让重楼掌握自己行踪。可初衷再是等价交换的永留身边,重楼也刚刚成功,就提议送自己回人间,又怎么会当时就想结契呢?

“确实。”想到那天,重楼便也忍不住笑了:“我没料到,你那么快做出决定。”

他要全盘掌握飞蓬的去向和状态,又总结了上回被轻易消磨印记的经验教训,才选了这个既保安全又不会弄丢人的办法。

结果,飞蓬明知道留下的后果,也用一声“心甘情愿”,让自己彻底破了戒。

“那么,现在可以考虑了。”飞蓬抬指触上重楼眉心,往上攥住那顶歪歪斜斜的帽子,甩手丢进内室:“对了,不要分散拖延,一次性结契成功最好。”

在帽子落入床铺的“噗通”声中,他唇畔绽放比黑色曼陀罗更惑魔心神的微笑:“还是那句话,我心甘情愿。并且,求之不得。”

重楼呼吸一滞,然后被粗重的喘息声取代。

“你…再说一遍!”

……

飞蓬抬首与重楼额头相抵,眸中水雾破碎,声音却一字一顿、仿若耳语,郑重珍重之意尽显:“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轰隆!”下一瞬,他被重楼拖回魔界,双方皆被炎波泉底的岩浆完全浸没。

滚烫的温度灼烧飞蓬的理智,但一点儿都不疼

……

他的心思渐渐飘远,魔纹刻画什么,端看烙印者的心思。他之所以会画出黑色曼陀罗,是飞蓬喜欢。

那是相交初时混熟之后,飞蓬突然有一日发来邀请,让自己前去神界他的府邸。

不是不惊疑,不是不警惕。可自己还是动身了,顾忌着三皇盟约,就遮掩身形。

“嘶。”颈间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

飞蓬正愤懑地瞪着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发呆?!”

“哼。”重楼闷笑一声,用魔力凝固出一面镜子。

白皙腰背湿漉漉的,映衬着绽放黑色的曼陀罗花,像是飞瀑碧水流冲刷着澄澈河底的黑色山石。

“你还想在寝室养曼陀罗吗?”那一日悄然而至,发现飞蓬背对他坐在窗边,指尖轻柔爱惜地抚摸那一株黑色曼陀罗。

此花剧毒,颜色深重,并不受神族喜爱。飞蓬也不想族人中毒,就偷偷养在没别人会进入的寝室里。

飞蓬微微一怔,明白过来,重楼想到什么了。

“那你觉得好吃吗?”他的眸色不禁柔软起来,就和当年回眸一笑,摘下花瓣给了重楼一片时别无二致。

重楼莞尔失笑:“这是剧毒,但正如你当年所说,‘你我都不怕毒,自可享用’。”

但他昔日其实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有毒,便在飞蓬说这话前,就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完全不怕飞蓬身为神将,此行或是应神族高层之意,会动什么手脚。

而黑色曼陀罗虽剧毒,花瓣却脆生生的,咬开的花汁竟是先苦后甜,而且是很清爽的甜,令人回味无穷。

“你记得可真清楚。”飞蓬脸上笑意更深,他说的话,重楼一个字都没记错。

重楼伸手抚上飞蓬的脸,魔尊永远记得,神将用青葱白皙的手指,抚上黑色的曼陀罗花瓣,那花蕊也是极明亮的金色。

色彩相互辉映,无端锐艳。

却比不上一贯不笑的神将当时上扬的嘴角,那是一个淡然又带点炫耀的浅笑。夹杂了一点点捉狭,用来遮掩其中的郑重。

他道:“黑瓣金蕊,先苦后甜,像不像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被那个笑容晃了眼睛,自己回过神,意识到绝对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平静沉着地回应了一句:“嗯,这是只有不怕毒才能享受的美味。”

回魔界后,他便让人去查,神将最近遇上了什么。之后才知道,因为被人撞见自己和飞蓬不再纯打架而能坐一起闲聊,飞蓬被神族长老们申饬了。

那一刹那,重楼感受到发自本能的庆幸感。他终于就明白,飞蓬为什么约自己去神界他府邸见他——

如果连来神界的信任和勇气都没有,飞蓬会决绝断开这友情的萌芽。

一如魔尊对神界是败絮,重楼对飞蓬是金玉。飞蓬不怕毒也不怕他重楼,只要重楼愿意给他信任,让他维持这段神界看来离经叛道的友情。

“你是金玉。”这个暗示,成为重楼动心的源头。

就算魔尊是神族眼里致命的剧毒,飞蓬也坚持己见。那他就更不该为了所谓的神魔之别,放弃情谊,放弃飞蓬。

“我永远不会忘记。”重楼低头,堵住飞蓬正绽放笑意的唇。

他力道极轻柔,像是珍爱一朵鲜花。他的力道又极深重,像是品尝一道珍馐。

“嗯额…”很快,飞蓬眸中水雾此起彼伏,再次涣散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