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出痘，其实也就是天花，皇子出宫抱养，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若是为了避痘，那就似乎不奇怪了。

从太宗到先帝都对天花避之如蛇蝎，能因天花，拒绝送上门的降军，只接见出过逗的蒙古大臣，甚至有时候连朝都不上。

然而，先帝顺治还是因天花去世，现在，在外头呆了这么久安然无恙的保清，回宫时日不多，也出痘了。

康熙知道保清出痘的那一刻，各种情绪交杂，身形更是一晃，旁边的顾问行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顾太监，你说上天是不是故意要让我命中无子？”

“皇上，普通人家幼儿也是如此，何况是天降大任的天家？前朝皇子公主夭折的也不少，奴才看小阿哥身体壮实，必定是能度过难关的。”顾问行轻声道。

顾问行是旧明留下来的太监，入宫时，还年幼，清朝入关后，宫中人人自危，他自然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庆幸的是，先帝顺治爷相较于满族习俗更推崇汉族文化，宫中各大事务也有不少效仿的旧朝，他们这些人反倒是先其他人一步得以任用，连康熙幼时教他的句读和书法的两位内侍也都是前朝留下的读书人。[1]

太监任用，十分注重资历，等康熙继位，一直照料着他，犹如长辈的顾问行，更是成了太监里头名副其实的第一人。而“某太监”的喊法，前朝并不少见，可清军入关以后，还是头一例。［1］也因着如此，顾问行地位非比寻常，后妃大臣都得礼让三分。

康熙揉了揉眉心，微微仰头，止住快要溢出的眼泪：“通知下去吧，从今个起，各衙门章奏都送到内阁去。”［2］

叛乱还未平息，这时候政务最是繁忙，圣上这时候辍朝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顾问行心里明白，却也知道，这不是他一个太监能管的，连忙传达口谕去了。

不出所料，没多久，几个重臣一同来求见康熙了。

康熙没说别的，只撂了一句话：“朕若是不管不顾，保清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定会懊悔终生，你们能担得了这个责任？”

这下大伙都不吱声了，皇上子嗣一个接一个夭折，这会他们也都不想再触皇上眉头。

康熙摆了摆手，烦闷道：“都出去吧。”

“奴才们愚钝，不如皇上圣明果断，唯恐有所疏漏……”索额图低声道。

这才是他们此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一是，表态，他们劝过了；二是，提前透个底，日后若是出了小麻烦，皇上也不至于为此揪着不放。

康熙皱了皱眉：“平时怎么拿主意，现在就怎么拿主意就是了，朕任用你们是想让你们替朕分忧的，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找朕。”

天花是所有人头上的一把闸刀，染上了就是九死一生，如今宫里头的阿哥得了，顿时引发了大地动。

保清的衣物全部被焚烧殆尽，随侍的宫女太监全部关到了一个屋子里头隔离，延禧宫化作禁区，因着保清最近没去钟粹宫找保成，钟粹宫反而逃过一劫。

一方面，宫里上下都开始供奉“痘疹娘娘”，企图寻求娘娘的庇佑；一方面又由太皇太后下旨禁止百姓近期炒豆子，图个吉利，以防止“痘”爆起。［3］

“马佳额捏，哥哥，痘？”保成皱着细小的眉头。

“哥哥病了，所以最近不要吵着要哥哥陪你玩知道吗？”马佳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确实不易养住，可这早夭的概率太高了！这是诅咒吗？

“生病病，不好，找，找太医。”

马佳氏揉了揉他的头：“太医已经过去了，保清哥哥会没事的。”

保成信以为真，拍了拍小手：“好哟，哥哥好，一起玩”

各宫闭门不出，康熙一直陪着保清，马佳氏因着孕期，开始时常犯困，保成身边一下子没有人陪玩了，开始耍起了小脾气。

保成跟前的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嬷嬷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递了个玩具过去。

保成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越想越气，想也没想，直接把玩具扔了出去，扔完他就后悔了，悄悄瞥了一眼嬷嬷，然后立马捂着眼睛小声道：“保成不是故意的，不气气。”

嬷嬷心都化了，连忙将玩具捡了起来：“小阿哥是皇子，用不着跟奴婢们道歉。”

保成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啊？”

周边的太监也眼热了起来，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道：“阿哥可想试试骑马？”

保成歪着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骑马，但是他还是兴冲冲地道：“骑！”

小太监俯下身子，双腿屈膝，两手撑着地面，保成被嬷嬷抱到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