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纾俞不明白那么爱笑爱撒娇的冉寻,怎么会喜欢苦到极致的咖啡浓茶。
终于熬到傍晚。第八节课结束,校园路上充斥成群结队的学生。
这个时间点人很多,游纾俞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看见冉寻的车停在隐匿角落里。
是顾及她,才选的这个位置?
客气地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冉寻懒懒倚在驾驶座,安全带松垮,在和谁打电话。
“好,那就后天吧,你那天不是很闲嘛。”
“这么想我住过去呀?嗯,快了。”
游纾俞心情一瞬跌至谷底。
“下班了?”冉寻很快挂了电话,车内后视镜里映出一双弯弯眸子。
游纾俞不语。
很快,她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冉寻向来礼貌,从不让其他人等待太久,也不苛责她冷淡的态度。
挂电话的速度很快,存心不让她听见似的。
肯定是关系很好的人。
说不定……快要更进一步。
可冉寻一切如常,开车时还心情不错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侧脸被灯光映得时明时亮。
游纾俞盯着镜子里那张明媚面庞看了许久,最终视线挪向窗外。
一句对一句,不咸不淡回答。
冉寻浑不在意,抬眼从镜中瞥一眼后座,话音依旧带笑。
只是话题频率低了许多。
难得一起回来,路上却没多少对话。
上到九层。游纾俞去按门铃,冉寻就站在门边乖乖等着,等李淑平开门第一眼就看到她。
很快就得到屋子里老人的回复:“谁?”
安静的空气中隐隐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李淑平似乎费劲地探长了身子,在猫眼中瞧她们。
不多时,房门开了。
冉寻摆出乖巧的笑,“奶奶,我是小寻,来看您了。”
李淑平头发斑白,倚坐在轮椅上,谨慎地扒着门,看了她好一会儿,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半分钟后,她犯糊涂似的,眼神困惑起来,小声问: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呀?”
游纾俞匆匆闯进老人视野,“奶奶,是我。”
李淑平依旧思考很久,才仿佛恍然大悟,“小俞回来了,这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快进来,今天有糖醋鱼呢。”
冉寻觉得内心像破了个窟窿。她试图弯唇笑,可是有些失败,只能在情绪上维持最后的体面。
“奶奶好,我叫冉寻,是游纾俞的好朋友。”她将自我介绍的速度放得极慢,试图唤醒老人的记忆。
从前,她第一次与李淑平见面时也是这句话。
那时的老人神采奕奕,正在嘉平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教高中物理,笑容蔼然。
但现在却坐在轮椅上,眼神困惑而犹豫,戒备地盯着她看。
“先进去吧,冉寻。”游纾俞隔开她与李淑平的视线交集,神色稍黯,“奶奶可能是累了,她平时……不这样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累了。
冉寻知道女人想盖过这件事,纵然鼻尖酸涩,也不多问,去推老人的轮椅。
到客厅,她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拿出随身的小摆件。
游纾俞雇的家政阿姨离开了,厨房摆满做好的饭菜。她将菜上桌,出来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冉寻握着李淑平干瘪瘦弱的手,轻轻抚摸小摆件上的黑白琴键,弹出一串简单悦耳的旋律。
“奶奶,这是什么曲子?”她笑着问。
李淑平支吾着想了一会,答:“好听,但是不知道。”
游纾俞沉默将饭菜放在桌上,听冉寻耐心解答,又取出手机,号码熟稔于心一般拨通李淑平的电话。
李淑平的简易老人机响起铃声,《卡农》,乐曲舒缓婉转。
是从前冉寻录给老人充当生日礼物的曲子,有一段还是她们的四手联弹。
李淑平的双眼逐渐发亮,专注倾听旋律,脸颊泛起红晕,像年轻了好几岁的小姑娘。
“小寻,是小寻弹的。”
冉寻便笑,牵着老人的手,“奶奶,你在找我呀?”
游纾俞觉得胸口涩滞,把碗筷摆好,想匆匆返回厨房,却被李淑平叫住。
“小俞,快来和小寻一起吃饭了。别吵架,看你们两个孩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安心。”
她回过身,冉寻正静静望她,唇边笑意尚未淡去,但显然其中藏着其他情绪。
……是在怨她没有告诉奶奶生病了吗?
游纾俞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