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外套肩头处淋湿,有些不舒服。

游纾俞想起刚才冉寻的样子。无动于衷,言辞有度,礼貌而温和,像对待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告别时,只留下疏离的“就到这里”,连句稍微亲近的“再见”也没有。

再见。

这个词本就暗含隐义,冉寻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刻意想避开而已。

但游纾俞不想。

本能驱使她压住心底腾起的颤栗,反思自己的荒诞想法。

可唯物主义者的理性思维也像被今晚的雨幕浸湿似的,蛛网般虚浮不定。

游纾俞垂头,解锁手机。

屏幕亮起,良久停留在某条新闻消息上。

画面里,冉寻身材高挑,姿态优雅,绕是被纠缠,表现依旧得体礼貌。

她举着自己的护照,回击无良媒体,说“管好自己的事”。

像只被惹恼,软绵绵伸爪子挠人的布偶猫。

游纾俞指尖停在女人的脸颊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杯水车薪地宣泄压抑的思念。

雨幕中,出租车拐弯,停在陌生的街区。

她付款下车,望向前方,目光从冉寻背影上一点点划过,直到看不见。

就像一点萤火在宇宙中熄灭。

撑着伞,凉意渗入,关节更疼了,但比不上从四肢百骸里升起的抓不住的无力感。

-

冉寻陪着沈琼和蒋菡菡吃完了一顿晚餐。

要走的时候,蒋菡菡喝了点酒,小脸通红,晕乎乎地揽着沈琼,“三寸姐姐,和我们一起住吧。”

冉寻理了理风衣,看穿她虚张声势的挽留,倚在门口笑而不语。

沈琼把糯米滋一样的小姑娘从自己手臂拽下来,“刚刚不是还跟我们说有篇报告没写?”

“报告没写”把蒋菡菡吓得酒醒了大半。她呆滞念着“游老师”,拍拍发烫的脸,跑进自己房间。

“菡菡的导师,听上去似乎很凶。”冉寻等沈琼换上外出的皮衣,无意提起。

两个人并肩走在楼道,沈琼沉默很久才出声:“不清楚,我随口说的。”

冉寻捕捉到沈琼话里的迂回,笑了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窥见女人手里的车钥匙,她又起了个新话题:

“刚才没碰酒,现在又跟我一起出门,琼姐,想把我拐去哪里呀。”

“你应该能猜到。”沈琼难得露出一丝笑,“算出你有时差,应该还不困,去见见老朋友?”

驱车来到oasis,依旧如故。

这是家清吧,坐落在嘉平不起眼的巷弄,早咖晚酒,咖色玻璃桌与藤椅在夜晚蕴着古朴气息。

门口的酒保看见沈琼领了人来,打声招呼,目光不经意瞥向冉寻。

她身着一件古董白色的包身风衣,内衬薄绒打底,身量高,腰细腿长,口罩上露出的水杏眼温柔隽秀。

不像来逛吧,倒像是来喝下午茶。

冉寻向来不在意外人打量的目光,和沈琼进去,找了卡座坐下,抬眼便见有人走来。

两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成功男士”,看见她便喊:

“小寻。”

“哎呦,女大十八变啊。”

冉寻摘了口罩,一双眼藏着笑,等他们坐下才问:“好久不见,还在玩乐队吗?”

“不玩了不玩了。”其中稍微年长的那个男生摆手,“结婚了。”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在谈,女朋友不让成天泡酒吧。”

“也就只有你和琼姐一直泡在这里面。”男生去捞桌上的酒,“尤其是小寻,现在出息了。”

“兴趣成为工作,挺无聊的。”冉寻抿了口橙汁,望沈琼,眼睛巴巴地满是可怜,“所以我特别羡慕琼姐。”

几个人没忍住,笑出声。

沈琼唇边挂着抹弧度,看了她一阵,“你还记得我们几个第一次见面吗?也是坐这里。”

“记得。”冉寻点头。

她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因为恋爱心情不佳,又恰巧撞上酒吧里的驻场乐队的键盘位翘班,手痒,索性上台胡乱发挥一通。

待结束后,她才觉得不礼貌,一转头,恰巧在酒吧的昏暗光线里与沈琼对上视线。

那时的沈琼,一米七五以上的身高,穿着黑背心吊带与皮裤,腰身紧绷,简直像是酒吧镇场子的女打手。

点了点头,开口一句:“你琴弹得很好。”

冉寻没放松警惕,事实上,她藏在大衣口袋的手握紧手机,想着一出事就报警。

沈琼双手背在身后,缓步逼近。

沉默良久,嘴唇终究动了动。

“要一起玩吗?”

女人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深黑色吉他琴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