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没想过麦田奖真的会给他。
做过一世云中郡王,景长嘉早已知道奖项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奖项荣誉本身。这种世界顶级奖项,其存在就是一种政治筹码。
不管是卡米拉·哈恩在学术报告会上的质疑,还是戈麦斯提前准备的两张邀请函,都说明了本届麦田奖背后的争执。
但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麦田奖一百年选择在库贝纳举办,或许本身就是他们的一种立场表态——
“我们将公正对待所有的数学家。不以国家大小、国力强弱而衡量数学成果。”
一个原以为会失去,却在诸多数学家的努力下落到了他手里的金麦穗。
它的重量,远比奖章本身要重得多。佩戴上它的那一刻,就是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责任。
景长嘉在记忆图书馆里幻化出了金麦穗勋章,认真凝视许久后,将它珍而重之地摆在了展柜里,与那些未来世界的机械模型并列。
他视线转向那些机械模型,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缓缓抚摸了一遍。
总有
一天,他会在现实世界里造出这些东西。
但现在,他需要认真思考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麦田奖选择了他,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或许……他应该先看一看戈麦斯手里的邀请函到底是什么,再去想后一步的问题。
主意一定,他就不在浪费自己的时间,直接走到了图书馆的书桌前,拿起之前没有看完的文献继续看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刚抵达库贝纳大学的图书馆,手机就响了起来。
景长嘉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顿时想起自己昨天报喜,似乎漏了一个人。
电话一接通,就听封照野在那边说:“嘉神肯接我电话,真让我感动。的,所以我一定会去做。”
“那你就不会得不到支持。”封照野软下了声音,“至少我肯定会支持你。”
景长嘉缓缓露了个笑:“多谢。我要去听戈麦斯的报告,再迟一点,我就只能站在犄角旮旯里了。等我回国。”
“好。”封照野挂了电话。
景长嘉收起手机,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重新扬起笑容,走进了人满为患的报告厅内。
他来得太晚,戈麦斯准备的论文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他没有论文看,也以为自己只能挤在角落听,却没想到戈麦斯提前给他在第一排留了个位置。
威尔逊笑眯眯地叫他过去,递给他一本答应出来的论文:“瞧瞧,戈麦斯的成果。但你只有几分钟时间了解了。”
景长嘉低头看了一眼论文标题,随后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一元域构想?怎么会是这个?”
“你解决了奇点解消与极小量子模型的问题,他以为可以以此为工具,让一元域更进一步。”威尔逊翻开论文目录,在某一行上点了点。“你知道的,我们一直猜想,它们或许会有些联系。”
“几何量子化。”景长嘉喃喃道。
“没错。或许这也是他一直希望你能接受他邀请的原因,”威尔逊说,“在代数几何方面,你确实是最优秀的数学家之一。”
景长嘉没有再开口,而是沉默地浏览着戈麦斯论文的目录。
威尔逊挂着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他微微倾身,低声问:“不太看好?”
“我无法确定。”景长嘉说,“可他是个库贝纳人,他说他自己只做纯数。”
“这确实是纯数问题,wujiu。”威尔逊若有所指,“只要它代表的是几百年后的方向,那它就只是纯粹的数学问题。”
景长嘉闻言一怔,随后精神一松,笑道:“您说得有道理。”
威尔逊老神在在:“你看,他们搞物理的,一直追求大统一模型。但我们做数学的,提出一个大一统理论的第二年,就被人证伪。我们只寻找理论中的深层联系。这个联系能否为人所用,又什么时候才能为人所用,谁在乎。”
“放轻松一些。”他伸手拍了拍景长嘉,“时间还长呢。”
于是景长嘉就放松了下来,安静而认真地听完了戈麦斯的整场报告会。
这人长得凶悍,脾气不好,报告会的风格也如同他的外表一样。语调高昂、语速极快,思维跨度更是巨大。几乎一个问题说完,不给人思考空间就立刻跳入了下一个问题。
报告厅末端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的退场,就连许多数学家都停下了自己的笔,对朋友微微摇头。
报告完毕,戈麦斯也不等主持人登台,自己就问:“各位有问题吗?”
报告厅里安静了许久,才有人说:“戈麦斯,请你细说一下关于绝对几何论证的问题。”
戈麦斯点点头,将ppt切回需要的页面,再次讲了起来。
景长嘉听着听着,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绝对几何”几个字,又在后面打了个问号。他认为戈麦斯的证明并不严谨,但这也只是他的直觉给出的答案。
戈麦斯讲完后,现场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一直没人提问,戈麦斯干脆道:“我相信很多人都没有听懂,更相信你们还有很多问题。所以论文我已经上传预印本平台,欢迎各位随时找我探讨。”
报告会一擅长,戈麦斯就走到了景长嘉身边,仰着下巴问:“怎么样?”
“是个不错的方向。但我需要细读过你的论文之后,才能给答案。”
景长嘉一边说,一边收起他的论文。
下一瞬,一张信封就递到了他的眼前。
纯白的信封四周有着细致烫金的描边。右下角印刷着花体的顿涅瑟斯字样。
“既然觉得不错,那就一起来研究。”戈麦斯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接下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