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鸢山:“...........”
兰鸢山:“?”
他蒙着眼睛看不见,只能循着声音的方位,缓缓看向大理寺卿:
“左大人,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
大理寺卿点头:“正是。”
兰鸢山:“.........”
他快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他正垂眸想着斑驳的话,其他的文臣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没有意义,在丞相的眼神示意下,也开始帮腔:
“臣也同意丞相的提议。”
一旁的工部尚书出列,举着青玉笏道:“太子膝下久未有皇子或者皇女出生,陛下如今虽然仍旧身强体健,但臣认为,也该早做打算,让长孙殿下入嗣太子一脉,有利于国本稳定。”
皇帝摸了摸胡子,竟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还是看向兰鸢山:
“定王,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他说:“他养在朕膝下多年,聪慧端方,性子温雅,宜承继大统。若是让君也入嗣太子一脉,百年之后,便由他登及帝位,想来是极好的。”
兰鸢山闻言挑眉,道:
“可是儿臣觉得不好。”
他缓声道:“太子膝下妻妾众多,自己不会生儿子吗,还要来抢儿臣的儿子?”
他这反问有点尖锐,皇帝像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似的,半晌愣在龙椅上,没有吭声。
一旁的丞相拱手,示意自己要上奏,在得到皇帝的同意之后,上前一步,假惺惺道:
“四殿下,你这就不对了。”
他阴阳怪气道:“让皇长孙殿下入嗣太子一脉,是为了国本稳固,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着想。如此,还望殿下不要这般自私,不要为了一己私情,伤了陛下和各位大臣为大周殚心竭虑的心思才好。”
丞相不愧是在朝野中浸淫多年,连说话都这般滴水不漏,不仅直接将兰鸢山架在了道德伦理的火架上脱身不得,还暗地里给兰鸢山挖了几个坑,像是如果兰鸢山不同意,就是不为大周的万里江山着想,就是不盼着国本稳固,直接将他推上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界。
兰鸢山闻言,冷笑一声:
“你少放屁。”
丞相:“..........”
他只会文绉绉地骂人和阴阳挤兑人,如今身居高位,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般粗俗地骂过了,登时双颊涨红,气的胡子直抖:
“殿下,你怎可如此无礼!”
“若旁人以理待本王,本王自然也以理待之。”
兰鸢山道:“可是有些人就是要蹬鼻子上脸,就是要自己讨骂,就是给脸不要脸,本王又有什么办法?”
“你.........”丞相被兰鸢山这么指着鼻子一顿骂,登时脸上挂不住,差点气晕过去。
被身边的其他大臣扶起来之后,丞相不禁泪流满面,趴在地上,苦心劝道:
“陛下,老臣真的是一心为了大周着想啊!若陛下不信臣,臣宁愿........臣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以示清白!”
皇帝看着殿下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无奈地扶着额头,正想劝丞相不要冲动,就听兰鸢山说:
“撞呗。本王听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本王算了算丞相的年纪,也差不多该死了,否则任由一个贼在大周朝堂胡言乱语,扰乱朝纲,那岂不是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打下江山的太祖女帝。”
兰鸢山说:“既然丞相这么为大周江山着想,那不如就去死一死。”
他拱手,很客气道:“本王,恭请大人薨。”
皇帝:“..........”
丞相:“.........”
兰鸢山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连皇帝反应过来后也有点生气了。
他一拍椅子,在丞相哭着要去撞死、群臣阻拦的声音中,大怒道:
“老四,你别以为你立下战功就可以在朝堂上放肆!”
他沉着身道:
“四皇子居功自傲,言出无状,甚是可恶,来人,将他拉出殿外,杖责十下!”
“是!”
话音刚落,殿外的御林军听令走进殿内,直接伸出手,想要将兰鸢山拖出去。
兰鸢山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站在他身前的兰鸢瑛拔出剑,厉声道:
“四殿下如今是三军主帅,本公主看谁敢动他!”
眼看着六公主已经拔出了剑,周围的武将也纷纷拔出剑,围在兰鸢山周围,盯着靠近的御林军,眸色沉沉,像是要是那些御林军敢动兰鸢山一根头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那些御林军的手指。
御林军统领:“...........”
他有些为难,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些护主的武将,也不可能当众伤了六公主,但是违抗君令同样也是死罪,只能抬起头,一脸为难地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殿下的武将一个个举着刀剑,拼死护着兰鸢山的模样,气的大怒不已,脸色青黑:
“大胆!大胆!”
他气的连头顶的冠冕都差点掉下来:
“这是朕的朝堂!你们是朕的臣子!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你们竟然敢为了他将朕的命令抛在脑后,你们是想造反吗?!”
武将们不说话,亦不放下手中的剑,两拨人举剑对望,眼底满是警惕和敌视。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皇帝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兰鸢山,怒不可遏,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老四,朕看你是铁了心要和朕做对了!”
他气急败坏道:“朕怎么会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兰鸢山笑,毫不客气:“子不教,父之过。”
“你!”
“陛下!”正当皇帝气的两眼翻白,就要晕过去之时,眼看着针锋相对无法收场,忽然间,一阵平和的男声穿了过来,透着温润如玉的冷静:
“臣有话要说。”
兰鸢山闻言,动作一顿,只觉这阵男声有些熟悉,忍不住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皇帝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只觉自己真的要气厥过去,听见有人说话,没好气道:
“说。”
站在队伍中后的池若学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
“臣认为,不应让皇长孙入嗣太子一脉。”
池若学入朝堂甚至还没到半年,皇帝都还没把他混个脸熟,其他大臣也看着他,满脸不屑,似乎是想听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新晋官员能说出什么话来。
皇帝隐约想起来面前这个白面书生好像是他今年钦定的榜眼,当时他还极其欣赏这个白面书生的才华,本想点做探花,并将自己的双儿许配给他,但池若学却说家中已有妻室,所以坚决拒绝了。
思及此,皇帝莫名有些不爽,沉声道:
“你且说说,为何不可?”
“皇孙入嗣旁支,依例是由位高者之子入嗣位低者之子,而太子身为东宫之主,位高权重,乃是一国之本,位份并不低于定王殿下,如果让皇长孙入嗣太子一脉,岂不是在昭告天下人,太子殿下矮定王殿下一头?这是其一。”
池若学当初只是因为心系自己的双儿,关心则乱,所以在兰鸢山面前紧张的说不清楚话,但不代表他说话水平不行:
“其二,皇孙入嗣旁支,须得生身父母其中之一去世,家中无人管教,才能入嗣,如今定王殿下和玉夫人俱在,不符合入嗣的规矩,这点,我想礼部刑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但是我方才看,刑大人竟然也赞同皇长孙入嗣,这是为何?”
礼部刑大人被这么一点,登时有些汗流浃背,支支吾吾道:
“臣,臣近日忙着迎接西域来使,琐事繁多,比不得池大人身轻事闲,故而一时间没想起来罢了。”
“哦?可是臣昨日才在酒楼看见刑大人喝的醉醺醺的,被花娘送上马车时还没站稳,在脑袋上磕了一个疤,也不知道大人在酒楼忙些什么业务?”池若学装作惊讶:
“准备接见西域来使需要在酒楼见吗?还是说,刑大人你和西域来使在酒楼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刑大人:“..........”
他双颊涨红,把头低的死死的:“你,你血口喷人!”
池若学还想再说,皇帝却看不下去这点丑事被暴露在朝堂之上,揉了揉眉心:
“好了,好了。”
皇帝不耐道:“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理由吗?”
“还有。”池若学拱手,正想说话,却被皇帝冷声打断:
“若是朕执意要打破这两条规则,偏要如此做,你该当如何?”
池若学闻言一愣,摇了摇头道:
“臣不能如何。”
他说:“不过据臣所知,历史上有好几个国家的国君,也曾经将皇弟之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但..........这大多都是一些亡国之君面对山河飘摇、自身无后时的无奈之举,臣想,如果陛下一意孤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告诉天下人,陛下你其实是个——”
“大胆!”皇帝的面色比刚才还要黑:
“你是在嘲讽朕是个亡国之君吗?”
“并非。”池若学跪下道:“陛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在眼底。当年兴宗女帝病逝时,曾告诫陛下要谨言慎行,陛下也将此四字挂在寝宫,时时提醒自己。臣相信陛下是个明君,仁君,一定能做出英明的决断。”
言罢,他重重叩首:
“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皇帝:“............”
他看着面前这个拼死进谏、言之凿凿的臣子,又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朝堂,把半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
他没说话,现场也安静下来。
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整个朝堂气氛窒息,恍若深海,几乎要让人呼吸不畅,溺毙其中。
半晌,皇帝像是疲惫了,看了看依旧不肯退让的兰鸢山,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指尖,紧接着便颓然地往后一靠:
“扶朕回宫。”
太监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将皇帝脚步踉跄的扶起,随即尖声道:
“退朝!”
“.......臣,恭送陛下!”
一场针尖对麦芒的争吵,就以皇帝一言不发的离去而落下了帷幕。
但兰鸢山清楚,这事还没有完。
皇帝既然动了过继的心思,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要这么办,如果兰鸢山不想办法阻止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兰君也会成为太子名义上的儿子。
他必须想办法扳倒太子,否则,他就要一辈子受掣肘,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保不住。
思及此,兰鸢山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真的是累极了。
他被人扶上马车,正想回府歇一歇,但没想到刚坐稳,就有呼唤声由远及近:
“殿下!定王殿下!”
兰鸢山:“..........”
他偏头问宋白:“是什么人?”
“.........好像是当日来您府上求药的大人。”
宋白眯着眼睛往外看的空档,池若学就已经跑到了兰鸢山的马车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连说话声也断断续续:
“定王殿下,请留步。”
兰鸢山听出池若学就是刚才在朝堂上帮他的那个人,闻声便笑道:
“原是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