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主任说:“他会不会有危险啊,我看网上写得都惨得很,看着心焦心痛。”
曾琦神色凝重里又有些无措,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无助恐惧,但他不能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尽量镇定:“我不知道。”
曾琦要走时,穆主任说:“你不吃了饭再走吗?”
曾琦看了看她:“妈,我吃不下。而且还有很多事要安排,我先回去了。我最近就不回来看你了,我看爸他也没空回来,你自己要注意保重身体。”
保姆过来问:“小曾老师,怎么不吃饭就走,您好歹吃点嘛,都做好了。”
曾琦道了谢,说:“不用了。”
曾琦回了医院,他虽然只是负责检验以及和感控部门对接新冠筛查的工作,但细节也特别多,他以前又只是一心做研究,这种要不断和人联系建立机制的工作,初时做起来就颇为费劲,忙了几个小时,简直就心力交瘁。
朱主任是检验方向的总负责人,忙得即使每天有96个小时,他也需要团团转,所以将新冠检测工作体系的建立以及物资保障的工作分成了好几块布置下去,曾琦在忙了一晚上后,发现自己的确不太擅长和人交际的工作,去找朱主任协商,给自己重新换了一份能做得更好的工作。
这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八,医院里不少部门,特别是从事微生物检验、研究方向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召回,并重新做了春节排班,因为氛围一时变得紧张凝重,很多同事私底下开始担忧自己会不会接触了病原并带回家,家里可是有老人小孩的,有的人有先见之明甚至已经开始找宿舍住不回家了。
曾琦算是朱主任的人,另一个大领导郁院士的手下周洵,以及检验中心的李主任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团队,主要是负责实时收集最新研究情况,制定完善从样本采集、保存、运送、检测、实验室感染控制、生物安全、数据复核、质量控制等等的方案,并负责文献查找整理翻译、流程优化、方案跟进制定等。
这是一个临时任务,这个病毒又是一个新的病毒,所有方案都只能在已有知识的情况下摸着石头过河。
在这些常规工作之外,还有研究方案设计、项目撰写申请和实施等工作。
1月23号,正是除夕节前一天,也是在这一天,武汉宣布封城。
1月24号,四川省也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1月25号,四川省第一批援助湖北医疗队正式赶赴湖北,曾琦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们人已经走了。曾琦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完全住在了检验中心的会议室里,胡子都没时间刮一下,得知已经派了人去支援湖北,他顿时一激灵,认为自己对这事的消息太不灵通了,一想到在武汉不理他近乎没有音信的程越溪,就给朱主任打了电话询问他可不可以去武汉,朱主任忙得焦头烂额,接到他这个电话,沉着气说:“暂时没有安排检验的去。”
曾琦说:“要是有这个机会,您记下第一个安排我去。”
朱主任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我们这边也缺不了你。”
医院已经检测出几份阳性了,和病毒最接近的暂时是负责的感染科和检验科,虽然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认真工作,但暗流之下也是人心惶惶,因为至今为止,就网上能看到的消息,医务人员感染人数很多,据说已经接近总感染人数的30%,在如此沉重的现实下,害怕自己感染倒在其次,更多是害怕回家。还有工作人员因接触过阳性患者后回过家而崩溃地躲着哭。
曾琦说:“你就安排我去。”
朱主任被他强硬的态度说得有点懵,“这是组织决定,我最多能给你报名。之后怎么安排还不确定,说不定这个疫情很快就控制住了。”
曾琦道:“嗯,谢谢你。”
因为检测样本日益增多,检验中心组成新冠核酸检测专班,因医院检验人员完全不足,检验、病原方向留在学校或者S城本地甚至附近的博后和博士研究生也都被召回,加入了检验团队。
时间过得非常快,又十足地慢,曾琦因为忙碌,几乎难以有时间观念。
他只匆匆回了一趟家,花了十几分钟收拾了些衣服和日用品,住进了专门给他们住的宿舍里。
疫情改变了很多人和事。
曾琦每天会给程越溪发几次信息,都是世界范围内发的最新的新冠研究成果、国家政策、他们制定的程越溪可能用得到的生物安全方向的方案等。
程越溪大多数时候不回他,有时候回一两句。
曾琦每天都担心他会感染,因为在程越溪有时候回复他的三言两语里,会包含程越溪所见的沉重情景。那些情景,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不啻于巨大灾难,在曾琦这种一直从事病原研究的人眼里,那就是严重疫情里的常事,不过,即使能用科学解释,曾琦依然觉得难过和恐惧。
只是,不管是难过还是恐惧,他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似乎很麻木。
这天晚上,已过十二点,曾琦回宿舍的路上,给程越溪发了信息,询问他这天的情况。
之前很少及时回曾琦信息的程越溪,这次却在他发完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回了信息。
“你方便视频吗?”
曾琦很久没有和程越溪视频了,他要求过,但程越溪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