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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这种东西,对于用压倒性胜利的赢家叫大局,对被压制的一方败者叫处境。
处境这种词一旦用处,大概率是代指不好的状态。
嵇林别樰现在的状态就很不好。
相当于一直富有且高贵的雪白兔子被隔壁村子一大群如狼似虎的豺狼给包围了,不仅包围了,信号还封绝了,不让任何信息泄露出去,但嵇林别樰知道罗议肯定要放一些时间来录制抓捕的过程,因为得留证据——他得把隋炘那边的犯罪证据放出来,才能显得他抓人杀人理所当然,一旦嵇林别樰抗争就是在违法......
他们那边在录制,也许卫星也在监视这边。
荆棘囚牢已成。
这次努尔维斯跟过来的人都得死.....除非嵇林别樰当面承认愿意签署这则婚书,但罗议也知道不可能,所以这种婚书摆出来一来是实际羞辱她,满足罗议这些人骨子里不愿意承认女人可以执掌一方的变态欲想,一方面也是在故意激怒嵇林别樰,想让嵇林别樰反抗,这样他们出手就有了更深的司法依据——因为这里毕竟是东川北原,司法主权在人家手里,嵇林别樰他们作为外来使臣,万一有了“罪名”,本身就失去了司法解释权。
所以.....其心之险恶,可想而知嵇林别樰的处境有多恶劣。
酒店中,不说留在船舰那边的一些基层人员,这边多为中等官员跟财团高官,他们都站在下面的房间窗口看着这些恐怖的战机跟高手——往下看,陆地武装部队也从巨大海岛鳞次栉比的宽阔街道上包围了这里。
大都广博,本来就是海港城市,且有来自各个大都的生意人员或者来旅游的,更别提本身东川北原的人口比努尔维斯更多,这些人在街道上看到了险恶的景象,也看到了往日高官显贵才能住进去的酒店被包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努尔维斯一方的人自知处境,谈不上多恐惧或者愤怒,酒店其他住户就震惊了,有些软泡的下跪求饶,有些强硬的正在四处打电话投诉。
但很显然,信号被封绝了。
海岛中的孤岛。
东川自主设下的绝境,直指努尔维斯。
但刻风注意到酒店高楼玻璃后面的努尔维斯一方人员许多中高层高官都没有露出那种怯弱不堪的一面,倒是冷静地很。
刻风心情忽然有点复杂——以隋炘跟嵇林别樰等人这次出使东川的前后布置,可见人家对东川也有预谋,带来的自然是可信的骨干,不是来自无涯跟天玺的精英,就是来自联邦的基因,基本都信服季庄殊,嵇林别樰跟丹三人。
从这些人的人数跟资质来看,努尔维斯这一代的局面已成,隋炘这伙领袖强大而冷静,冷静而睿智,下面筛选出来的中流砥柱跟心腹也基本能在这样的处境下稳住姿态。
可见,努尔维斯的气运似乎尤在。
气运这种东西,似国之脉络——百姓人口尤在,数量出质量,代代厄运,代代传承,代代出英豪,在十
三执行官的厄运后,努尔维斯彻底沦为帝林幽光的殖民地,似乎看着已经到了绝境,不可能再崛起,但有趣的是嵇林别樰这一代还是出了几个能跟索伦斯这些老油条周旋多年而不死的年轻英豪。
而且最离谱的是还能等到隋炘这样的人应世而出,这些人又果断投靠了隋炘。
这算不算一种气运?
如果人家的气运还在,今天这一局....是否还会有变故?
刻风.萨林忽然有一种摇摆不定的不安,于是不动声色观察嵇林别樰。
因为酒店高档,玻璃质量很好,都可以防弹,但近乎空气屏障,似薄如蝉翼,于是可以清晰看到嵇林别樰这个在五都有名的财阀掌权大美人那毫无瑕疵的五官跟清幽眼神。
她没有被激怒,然而选择直接反抗动手,而是慢吞吞一句,“说隋大人有罪,有证据吗?大家都是守法公民,我一方又是使臣,没点证据,贵方就要求我这边投降又做妾的,有点冒昧了吧。就是联邦之外的任何公民都不具备知道这条司法的存在。第二,在五都内部的联邦法规中,不管是普法还是宪法核心都未明确提及在在遇到帝林幽光之后,得让本都司法为联合司法让权,这就有一个问题——在本土司法权遇上联合司法的时候,到底优先坚守哪方,现在看来是罗议替东川做了选择,优先坚守帝林幽光那边,那就意味着在您看来,帝林幽光临驾于东川之上,这算是开了五都先例,以后可作为五都任何一都的司法借鉴,日后其他三都但凡在遇到类似局面的时候,若不按照这个做,那就是他们的错了,毕竟大家一起签署的合约,这种司法先例的后果,罗议长跟今日所有出手的人是否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嵇林别樰不是一般人物,是五都有名的大财阀跟武装技术大佬,刚刚在她开口说第一条的时候,罗议长就预感不妙想要打断她,奈何打断就得先动手,可不是他说闭嘴人家就不说的。
所以第二条最后的反问把罗慎等人的表情给干僵硬了。
尤其是罗慎,他很清楚嵇林别樰这番话的恶毒——直指司法立意的矛盾核心。
角度刁钻得很。
最重要的是她挑的角度指向了五都,其实就是其他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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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鲸府这边,萨鲁曼一脸赞叹,而摩卡也叹息,“人才啊,努尔维斯的气运真不错,这嵇林别樰真当犀利。”
萨鲁曼:“现在,估计其他三都那边懊恼极了。”
自然懊恼。
三都这边都气死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帮努尔维斯,甚至巴不得干掉隋炘跟季庄殊他们,因为努尔维斯现在相当于解放了,有了绝对的自主权,各方领袖也都年轻有为,其实在其他三都的统治层看来,他们已经预见了努尔维斯未来壮大的局面——隋炘加上林岁加上那些加入努尔维斯的变异人就是王炸,根本无法预判未来这个原本被当做殖民地的努尔维斯未来会有多强,但一旦其强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压迫其他四都,这是必然的,因为世上的资源是固定的,权力也是相对的,强弱必有一方归属。
宴都,君士坦丁跟帝斯坦利就是在联手冷眼看东川对付努尔维斯,且他们不介意搭把手送一程。
可是!
这不代表他们乐意看到东川北原开辟司法先例,在五都主权司法跟帝林幽光上屈服后者。
这就是地方主权跟中央集权的矛盾了,哪个封疆大吏愿意屈服帝林幽光?除非像阿弥斯勒那样原本就是帝林幽光扶持起来的软骨头,或者因为贪图帝林幽光里面的好处而弯腰屈服。
没看东川的叶家就怪怪的么,人家叶老大为什么把弟妹留在老巢,就是骨子里不愿意对帝林幽光完全臣服,还想保留自家主权。
可是耐不住下属罗议心生软骨头跟歪心思啊。
这不,东川也沦陷了,但!
“这混账的罗议直接动手不行?非要给嵇林别樰这人公然戳明此事,以后让我三都如何自处?”
帝林幽
光当然乐意有这种司法先例啊,因为有利于他们中央集权,而且有了这个先例,以后还可以拿东川北原联邦的做法来pua其他三都——哎呦,明明东川都可以这样,为什么你们不能?是不是对我们帝林幽光不满啊?那我们可有对付你们的理由了啊。
可一旦同意,这跟丢掉主权有什么区别?跟殖民地有什么区别?
三都肯定不乐意啊!
自家的老巢,保留主权,就不用年年上供那么多,最多意思下,一旦被控制,那就跟努尔维斯一样被掏空了,那哪里还有他们的好处?
宴都的皓月皱眉了,回了下属的抱怨:“他当然知道,但他跟那尤克有私心——不愿意承担直接动手的风险,因为一旦直接动手,反而成了另一种先例,可能会被我们三都用来指责他们非法进攻,被当把柄,为了避免这种风险,他们选择先搞个场面证据,证明他们出示了证据再抓人,还想逼着嵇林别樰那边先动手,主张他们的合法权,当然,那尤克也是因为弄死了千里秫离,不想暴露太多短处,所以急着收尾,又不甘暴露破绽让人拿捏,但这两人都没想到嵇林别樰这么刁钻,直接挑出了这么大的毛病反攻他们。”
“现在,是罗慎骑虎难下了。”
“一旦动手,就得他承担巨大风险....也得面临来自我们四都的压力。”
下属恍然大悟,却也更懊恼了,“那他会怎么选?”
皓月看似普通的面容之下是冷冽的嘲意:“不是他怎么选,而是那尤克只会替他选。”
“本来就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我只好奇叶家兄妹跟军士坦丁的衍挽会有什么反应。”
下属:“那帝斯坦利呢?这次在湿地那边的埋伏,人家出的都是死士,一点责任都不担,这边也没什么反应,白瞎了第一大都的名头。”
皓月冷冷瞥了他一眼,“蠢货,第一大都就是第一大都,强不可言,不出面不是因为担不责任,而是人家领头的足够狡猾,不给自己留破绽,相比而言,倒是我跟衍挽急躁了些。”
他倒是甘心承认不如人,但眉宇间也有顾虑,他看向天鲸馆最好的那个厢房位置,小院清幽,来自第一大都的最尊贵客人,连罗议这些人都不敢得罪,好生伺候着,对四都的态度明显有巨大差别,这也是帝林幽光的态度——五都之中,帝斯坦利其实才是帝林幽光主要攻略的目标。
若非隋炘....谁能想到如今局面。
这就是帝斯坦利的权威。
可是当前没人知道嵇林别樰挑出这个司法先例后,作为帝林幽光的主要目标,帝斯坦利的这位尊贵使臣会有什么反应。
叶家这边的叶家兄妹也看到了局面。
叶信焱有些愤怒跟急躁,其实在东蚀被拿下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安了,但叶怀夷没有安抚他,只冷漠部署,一边继续观望。
“你等啥啊,咱们再不反抗,咱家就没了。”
“不是你说这群人来者不善,那罗狗欺君罔上,图谋的是咱
家的大都统治权吗?”
叶怀夷转着笔,“之前我跟罗议表态要参与对付隋炘,结果这人安排了一切却没通知我参与,我就知道他们图谋的是什么了,我们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但知道归知道,却不意味着我们有反抗的办法。”
叶信焱垮了脸,“那现在怎么办?要么咱们抓住嵇林别樰挑破的破绽,反向去指责罗议指挥不当,夺权过来,省得现在这么被动。”
叶怀夷摇头,“不行,不说现在都被他控制了,没法成功,实则咱们这里也被看死了,出不去,你以为尤克会放我们掌握话语权?最重要的是也没时间了,他现在应该已经逼着罗议表态了。”
这话刚说完,罗议那边的耳上蓝牙的确传来了尤克的命令。
他的确得担当责任。
罗议心里是极端不愿意的,但尤克的话很锐利,“你担心什么?既说了要让你坐上东川都主位置,自然不会毁诺,你当我尤克到时候去哪找下一个替我管制两大都的议长?而且若我不会允诺,以后怎么服众?何况你怕被其他三都攻击,就没想到三都是否帝林幽光的对手?只要我不倒,我自能从帝林幽光为你得到支持,你背后站着帝林幽光,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罗慎也知道风险尤在。
但他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