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不钟爱黑色的晓美秋也第二次穿上了黑西装,由于他和松田阵平之间的关系并未公开,所以,他和伊达航以及娜塔莉一起以亲友的身份参加了葬礼。
松田丈太郎来了,萩原千速来了,诸伏高明来了……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们难得聚在了一起,却没有人脸上带着笑意,不管面对的是谁,晓美秋也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麻木样子,他只是弓着看起来十足疲惫的脊背,冷冷的在雨帘中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沉默着、沉默着,在哭声中沉默着。
松田丈太郎走过来拥抱了他,而后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独自远去了。
晓美秋也将松田阵平的遗物打包好并托人交给了松田丈太郎,出于一些私心,他唯一留下了一件松田阵平生前备用的西装内搭衬衫,他将那件白衬衫熨烫的整整齐齐,小心翼翼的压在了自己的枕下。
葬礼后不久,警视厅决定给晓美秋也特批一个月的假期用以修养,期待他在这之后打起精神,期待他用新的面貌重新回到岗位上。
化为死灰的晓美秋也重新燃烧了起来。
却并不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复仇的念头点燃了他散落一地的余烬,被拆掉绑带及固定夹板的双臂隐隐作痛,他却由衷的感谢着这来之不易的疼痛剂,他在新买的电脑前从白天坐到黑夜,不眠不休的搜索着田代忠嗣的踪影。
要在彻底倒下之前找到这家伙。
不通过警务系统,不拘泥于正规流程,而是以私人名义尽快找到这家伙。
他要拆掉田代忠嗣身上的每一段骨,砸碎他的每一个关节;他要将他身上的血肉顺着条理撕成丝丝缕缕的线,要将他的内脏捣成几近是液态的肉泥,而后将这些红红白白汤汤水水的东西全部拌在一起,去喂给最狼狈不堪、最瘦骨嶙峋的狗。
他要在田代忠嗣活着的时候亲手将他折磨致死,他要让田代忠嗣死后也永世不得安宁。
越积越多的杀意无处可去,于是,那些超载的重荷先一步反噬了晓美秋也自己。
晓美秋也每天早上依旧会做两份早餐,自己默默吃掉一份,剩下的那一份将会在见证日光的东升西落后,成为他的晚餐,这份晚餐并不能提供给他能量,因为在下肚后的不久,就会被晓美秋也全部从胃里呕出去。
天气很冷,食物没有变质的可能,然而晓美秋也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胃部的痉挛,在卫生间里弯着腰狼狈的涕泗横流,但他并没有当回事,依旧不以为意的重复着吃下、吐掉的过程。
然而,这只是一切异常的开始。
事情进一步变得糟糕起来,是在某次晓美秋也为自己煮了寿喜锅后——他强逼着自己吃完了两人份的食材,却在五分钟之后扒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
进食上的异常很快的蔓延扩大,他逐渐变得吃什么吐什么,变得很难留住胃袋里的食物;他靠坐在马桶边上忍不住恍恍惚惚的去想,或许是在这残留着松田阵平气息的房子里,他为活着的自己感到恶心耻辱的原因。
于是,他不再做饭,开始试着在外面进食。
效果不怎么好,他依旧会在街角像是醉汉一样吐掉胃里的东西。
就好像他的精神在强撑,但是肉/体已经先一步崩溃掉了。
但是我还不能崩溃啊,晓美秋也想,田代忠嗣这狗杂种还在世上的某一处呼吸,搞不好他还在沾沾自喜——看啊,我不但又杀了一个警察,而且没有被抓!
于是,尽管整个过程非常折磨,晓美秋也还是循环着吃下、再吐掉、吃下、再吐掉……才不过一周多的时间,他脸上养出的肉已经全部消失,手腕处的骨节可怖的突出,整个人狠狠的消瘦了下去。
当晓美秋也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会先一步因身体垮掉而死时,转机却出现了。
吃不下东西的晓美秋也偶然发现——他的身体,不排斥酒。
喝下肚里的酒会填饱肚子、并好好的被吸收掉。
于是,成箱的啤酒很快的堆满了客厅的角落,他开始三餐酗酒,而后因过量的酒精猝不及防的醉倒在某处磕破脑袋,在不知多久悠悠醒转后,他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起瓶器。
——“整个屋子都因为他酗酒快被腌入味了,邋遢、懒散、不思进取,根本就是废柴大人一个,差劲的要死。”
说得对啊,阵平,即使是这样的我,若是在你的面前也会认同这句话——成天到晚只会酗酒的废柴大人,根本差劲的要死。
可是啊,阵平,酒精真的是个好东西。
它能填饱肚子,能勉强支撑着我活下去;它能帮助我入睡,哄着我在变的模糊的白天与黑夜的界线中,短暂的忘记一切。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它能让我再一次与你相见。
你坐在我的对面,兴致勃勃的操着筷子等待着,锅子里咕咚咕咚的煮着汤汁,带着香甜味道的蒸汽迷了我发酸的眼睛,在这溢满着幸福的温暖室内,你笑着说,多吃一点啊,秋,你太瘦了看着就很咯手,我把我这份肥牛卷给你,你就用豆腐来交换吧。
但是当醉意退去,睁开眼的晓美秋也睡在散落满地的啤酒瓶里,没有明亮的灯光,没有冒着热气的锅子,没有鲜嫩多汁的肥牛卷——
没有松田阵平。
“今天也是……没能杀掉田代忠嗣的一天。”
抬起胳膊挡在眼前,晓美秋也疲惫的喃喃自语。
“我好累啊,阵平……”
好累啊……
好想去死……
但是……
“还是要,再努力努力吧?”
滚动的啤酒瓶接连相撞,发出了连绵不绝的清脆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