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开始陷入沉默。
算了吧,松田阵平想,既然这么勉强那就算了吧,搞得两个人都很不开心的样子又是何必呢?干脆现在就站起身,拉开门,向班长和娜塔莉道歉,然后各回各家——整套流程做起来比说起来要轻松的多,既然无法沟通,那就这样吧。
然而,站起身的松田阵平在迈出与晓美秋也擦身而过的那关键一步时,从袖口处传来的微弱拉扯感制止了他的脚步。
指尖用力到发白的晓美秋也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
静静等待的数十秒足以让升起的期待再次黯然退场,松田阵平闭了闭眼,正想要拂开他的手——
“我只是……很害怕。”
终于,晓美秋也再一次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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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松田阵平有了喜欢的人后,晓美秋也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煎熬之中。
任何事只要与倒计时关联在一起,要么它将变得珍贵无比、要么它将带来无边的恐惧,倒计时中的炸弹、倒计时中的预售链接、倒计时中的考试日……以及,倒计时中的,这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幸福的日子。
松田阵平有了喜欢的人——以他的性格和自身极佳的条件作为筹码,对方的沦陷只会是时间上的问题,他与恋人将会筑起一方新的天地,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爱巢,他会和深爱的妻子相恋、热恋、迈入婚姻的殿堂,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就这样携手走完圆满的一生。
果然,我是多余的那个存在啊,晓美秋也想。
这个想法的诞生并没有伴随着剧烈的绝望和憎恨,相反,宛如看向荧屏内上演的可笑剧目一样,晓美秋也冷眼审视着丑陋的、贪婪的、怯懦的自己,一边挣扎着泣血嘶吼为何不珍惜当下,一边垂目着唾弃嘲讽何必死死抓着这根不属于自己的稻草不放,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多么正确啊!他宽慰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过了那么久,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赞颂自己,头脑清醒的好处就是分得清好坏轻重,你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了,对吧?
原来用力勾起嘴角还是可以微笑的。
只是在某个松田阵平加班的夜晚,独自一人枯坐在窗台附近的晓美秋也点燃了一根mildseven牌香烟,在熟悉的味道中,夜色下热情闪烁的霓虹灯光忽的打碎了他眼中的平静。
未来,他将在无数个夜晚如同此刻一般吞咽下所有的孤独,直到永远。
当溢出眼眶的液体打湿眼睫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松田阵平的感情或许早已超越了同期和同事、甚至早已越过了那道名为友情的安全线,这心脏痛到浑身发抖的原因、这恨不得尖叫着抓破自己的脸皮和喉咙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他喜欢松田阵平。
原来……他喜欢松田阵平。
或许,他也曾抱着这样的心情喜欢着诸伏景光,但晚来一步的他没有插入进诸伏景光人生中的门票,他唯有仰望并追随那抹月光;或许,他本可以留在松田阵平的身边,可他心安理得的透支着对方的纵容和温柔,在自顾自的认为手中抓住的幸福会成为永恒时,松田阵平已经向前打算一步,不再需要他了。
神社的签文浮现在眼前,“盟言说未通”,光只是口头约束,没有实行的话,就会与对方心意无法相通。这么看来,他无法与在意之人心意相通或许是宿命的必然性——绝望终于将晓美秋也淹没,他浑浑噩噩的大脑中只余下一个闪着黯淡微光的念头。
他又一次来迟了。
因为来迟了,没有与诸伏景光相识相知的机会,所以他不会成为他的“家人”。
因为来迟了,没有向松田阵平袒露自己的心意,所以他将追着远处的幸福离去。
但其实,他本是有机会的。
没有时间和力气去悔恨过去,亦没有精力和欲望去畅想未来,现在的晓美秋也只想在痛到死掉之前尽可能的逃离——既然会死,他不要死在能看的到他们获得幸福的地方,不管是臭水沟、下水道还是杳无人烟的荒地,哪里都好,总之快点逃吧,用最消极的态度去激出愤怒,用最敷衍的说辞获得失望——
就这样为自己量身打造一条众叛亲离的路,行进者有且只有一人。
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晓美秋也却在任由自己枯萎的最后一刻挣扎了。
“我只是……很害怕。”
他说着服软的话,眼中却如死灰一般平静,在眼下的局面里,说与不说的结果大差不离,甚至综合考虑各种坏结局的俗套发展,或许眼下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效果会更好。
松田阵平会因为感到恶心而后悔与他相识吗?
晓美秋也无声的冷笑,麻木的将垂死的心脏毫不犹豫的剖出。
没关系的,他想,我已经在垃圾桶里留好了位置,随时都可以将它舍弃。
既然如此……
“阵平,我喜欢你。”
晓美秋也抬起了头,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些陷入疯狂的雀跃:“不过,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要同居的话,阵平还是选自己喜欢的人比较好吧?”
“哈哈……我不是故意扫兴的,对不起啊。”
“哦,还有,恭喜你。”
啊,说了,流畅的、清晰地、完整的说出来了。
绷紧的肩落了下来,头顶的血液倒灌至脚底,额上的汗落入眼中,有些刺辣辣的。
结束了。
在落针可闻的室内,怀揣着轻松的心情,晓美秋也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