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安

宫人们吓得齐齐跪地,抖如筛糠,谁知道皇帝会突然跑过来看废太女。

废太女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好像回到日夜等待母亲归来的时候,同样的,脑袋很重,天旋地转,喉咙总是往上涌酸水,眼眶湿润。

看到母亲的面容,骤然丢失思考能力,她禁不住扑进那温暖的怀抱里,委屈张口:“娘,你怎么才回来……”

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徐景僵在原地,曾经脐带相连的微妙感情从身体里一跃而出,促使徐景不自觉地回抱这个实际上比自己还大的女儿。

一触及废太女单薄硌手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热度自掌心流入徐景心脉,奇妙的体验占据她全部感官,无法凝聚神思,只恍恍惚惚地听到自己说:“快传太医。”

等徐景清醒过来,太医已经给废太女诊脉开方毕,她猛然想起老祖宗的交代,一拍脑袋,找什么太医,任由废太女病逝不就好了?多此一举,现在后悔可晚了!

徐景懊恼地偏过脸,目光却停留在废太女脸上,挪不走。

废太女和老祖宗长得很像,都是天生的细眉琼鼻好颜色,但老祖宗应该不怎么笑,每次她想勾唇角的时候都会感受到一股强压,废太女不同,各种神情轻易浮于面上。

徐景摸了摸脸,张德善允准她读杂书打发时间,她曾看到过有种名唤面瘫的病症,不免对老祖宗心生怀疑。

从东宫离开,徐景拒绝步辇,缓步走在宫道上,询问孟春来:“春来,你说说看,该拿太女怎么办。”

孟春来小心陪笑道:“陛下,微臣不敢妄议储君废立。”

“许你妄议,不用顾忌,只当作闲话吧。”

她和老祖宗互换已经有些时日,梳理清楚身边臣子的关系,孟春来本是老祖宗身边的婢女,算是自幼相识,老祖宗对她也颇为重用。

只是徐景不明白为什么老祖宗不肯信任孟春来,杨秀不提,董靖和冯廉二人,没感觉到他们有多忠心。

孟春来迟疑半刻,换上严肃的神情说:“微臣私见,冒而言之,请陛下恕罪。徐庶人是否冤屈未能断之,储君之位空悬,天将异象警示,陛下英明决断立太孙,微臣以为徐庶人不可堪当重任。然今日东宫相见,真情不似作伪,不如勒令出家,让徐庶人从此脱离红尘俗世。”

徐景若有所思,这个办法似乎不错,废太女离开皇城后生死就不由她掌控了。

很快徐景的旨意下发,命废太女进入感恩寺出家修行,算是一个好的结果,群臣没有异议。

废太女的病刚好就被禁卫催促出发,孟春来和王素心前来相送,郑兴棠背着包袱要与废太女同行。

“你可知同我离开长安意味着什么?”废太女呆呆地看着她,内心震动。

郑兴棠眼睛清澈透亮,目光坚毅,不假思索地吟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1]”

废太女热泪盈眶,颤着嘴唇吟诵出下一句,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涕泗横流地哭了一场。

王素心拭去眼角泪水,把包袱送到废太女怀里,“这是我准备的干粮和水,足够支撑到殿下入寺,你们莫要忘记吃。”

废太女抹一把眼泪,紧紧抱着包袱,旁边的郑兴棠保证道:“我会照顾好殿下的。”

“别再叫我殿下了,我已不是红尘中人。”废太女酸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