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慢慢咬一口肉饼,眼睛却盯着梅五,看得他不自在了,才说:“那又怎样。”
梅五底气不足地说:“虽然是反贼,但这么做总比践踏百姓好些。”
“呵。”昭昧冷哼一声:“那就是好人了?”
梅五皱眉:“我没那么想——”
“那最好。”昭昧自顾自说:“反正都是权术。只要还有点脑子,谁都会这么做的。”
梅五一时无言,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昭昧皱眉:“你怎么这么看我?”
梅五艰难地说:“您……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昭昧自然地说:“我是公主,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是,”梅五摇头:“我是说,您和我想象里的公主不太一样。”
他想过公主久居深宫,可能有不通世故的天真。可事实上,她的确天真,却带着残忍的冷漠。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在意。
而昭昧觉得他莫名其妙。梅五想的是什么样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凭什么说她不一样?
她就是公主,她就是标准。
昭昧有种被评判的不爽,不想再和梅五说话,下意识看向李素节。
从梅五说昭昧“不一样”,李素节就陷入了沉思,昭昧张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神,露出自信的笑容,说:“我知道怎么出城了。”
数日后,京城结束第一轮搜查,没有发现公主和齐王的影子。封城对百姓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大,已经不能继续,很快,城门打开,允许百姓进出,只是设置关卡,严格审查出入人员。
开门的第一日,急于出城的百姓们拥簇在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搜查人员一丝不苟地检查,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揪出来排在旁边,每过一段时间都有巡查人员来带走。
那些被揪出来的,总是年龄相近的女孩。
到开城第三日时,虽然仍有人员搜查,但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仿佛生活重归平静,各类活动都恢复正常。
大周遗民们此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士人也不敢如此嚣张,出城的往往是迫于生计的普通百姓,农民背着青菜、织女背着布匹、商人牵着车马、力夫扛着麻袋。
城门处来了几个力夫,每个人背上都扛着重重的包袱,被压弯了脊背。
守门人惯例搜查,一照面就盯住了其中一个力夫。
他的身量太小了,在这些膀大腰圆的人中显得过于纤细,分明是个孩子。
守门人走过去仔细打量他。
他穿得像乞丐一样,衣服像破布,这里一个眼,那里一个洞,袖子裤腿都只有半截,露出他尚未长成但用力时仍有肌肉的四肢。
守门人眼中的怀疑淡去了几分,说:“抬头。”
男孩顺从地抬头,露出一张憔悴的脸。粗糙的短发顶在头上,像自己拿剪刀掏过似的乱七八糟,油腻腻的打着绺儿。
守门人的怀疑已经去了五分,伸手要提起他肩上扛的麻袋。
男孩躲了下。
守门人的疑心又升了起来:“你躲什么?”
男孩不答。
他再次伸手,一把揪住麻袋往上提。
颇费了些力气。
连他拎起来都有些吃劲儿,显然里面装的不是棉花。
守门人又放下心来。
刚才躲闪,想必是怕他抢了东西。这可是赖以吃饭的活计,可以理解。
这显然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绝不可能是公主。
虽然年纪相仿,但有着这样的肌肉、这样的体力,显然不是女孩。再加上乱蓬蓬的短发、晒黑的皮肤,怎么看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更别说他还穿着这样的衣服,把四肢都露在外面,如果是公主,怎么可能这样做。
绝不可能是公主。守门人在心里再度确认。
他摆摆手说:“走吧。”
包袱有点滑落,男孩向背上掂了掂,就往城门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突然一声:“站住!”
昭昧瞬间有种冲出去的念头,又强压下去。
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身。
出声的并不是守门人,而是巡查人。他刚好巡逻到此,见到昭昧的背影,第一时间喊住。旁边守门人正向他说明情况。
巡查人盯着昭昧看了一阵,眼神落在她胸前。
昭昧攥紧麻袋,心里想着李素节的话:她还没有发育成熟,再加上常年锻炼,胸前并不明显,不动手很难察觉。
果然,巡查人的视线从胸前离开,又转到其它地方,最后落到她手上。
昭昧跟着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发现他在看自己的手,到底慌了一瞬。
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大概怕她无法接受,素节姊姊向她解释了很多。说为什么要穿得衣不蔽体,为什么要在泥水里泡过,为什么要扮作力夫扛着重重的麻袋,为什么要毁掉一头秀丽的长发。
公主不是女孩吗?公主不是娇生惯养吗?
那就展示给他们看。
除了十二岁,她再没有哪里像他们想象中那样。
唯独手,这双手,素节姊姊什么也没有说。
可现在,巡查人却说:“把手伸出来。”
双手还是单手?
念头一闪而过,昭昧慢慢伸出右手,手指自然蜷缩。
巡查人厉声道:“张开。”
昭昧不得不打开掌心,脑中翻来覆去地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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