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知她爱意

翌日清晨。

明姝雪刚用完朝食便来明溪院找沈晗霜一起看话本。

之前明述柏为她们选了些话本送回府里,过了几日之后,又送了些新的话本和小玩意儿过来,她们两人倒是一直不缺解闷的东西。

见表姐似乎对正在看的那话本很感兴趣,还看得有些入迷,明姝雪状似无意地问起:“江家的葬礼也已经结束了,林远晖可有提过他何时回长安?”

沈晗霜将手里的话本翻过一页:“不曾听他说过,他近来被太子叫去查案了,或许忙完才会走吧。”

得了答案,明姝雪便没再多问。

她是替自己的兄长来问的。

明姝雪看得出来兄长明述柏对表姐的多年情意,自然也不会忽略林远晖那些几乎要摆上明面的心思。

亲疏有别,她肯定帮自家兄长。若表姐与兄长成婚,她便能日日都与表姐见面了。

见明姝雪心不在焉,话本拿倒了都没发现,沈晗霜心里一顿,不确定地问道:“妹妹莫非对林远晖……”

“表姐!”

明姝雪怔了怔,随即又羞又恼地嗔道。

她本不明白姐姐为何会欲言又止,可看见姐姐略有深意的眼神,又怎么会还看不出来?

这误会可就大了!

“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我就要赖在祖母和姐姐身边,赖在明家。”明姝雪正色道。

沈晗霜揶揄道:“没有心上人时你自然这样说,等你遇上了如意郎君,恐怕就恨不得越早出嫁越好了。”

“姐姐就知道取笑我,你再这样,我可就不来看你了。”

沈晗霜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道:“那我去看你便是了。”

“想见的人,自然会有法子见到的。”

闻言,明姝雪心下动容。

明姝雪一直喜欢表姐,也是因为表姐自幼在家人的爱和关怀里长大,养成了这样好的性子。

她从不吝于同家人表露爱意,而这种感情纯粹如清泉,和煦如韶光,让人忍不住亲近。

明姝雪也不能例外。

是以明姝雪一直都不明白,姐姐以前为何会心悦那个总是清清冷冷的太子,而太子又为何,会不喜欢这样好的姐姐。

洛阳城内一处小院外。

林远晖正守在暗处,观察着院内江既白的一举一动。

,舅舅正是故意想听我们夸他。

父亲的确一向喜欢如此。明述柏从善如流道。

你们一个个儿的8,没大没小,还打趣起我来了。”

明怀庭面带笑意,欣慰地看着他们。

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外甥女嫁了人,又和离归家,重回他们身边。

看着亭亭玉立的沈晗霜,他不由得叹道:“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沈晗霜柔声道:“舅舅不嫌弃我在家里贪嘴吃得多便是了。”

“你这孩子,家里何时缺过你这一口吃食了?”

沈晗霜自然记得,从小到大,但凡她和姝雪想吃的,任是再不易得的东西,舅舅和表哥也会为她们寻来。

这回明怀庭从外地回来,不仅为老夫人和他们几个都带回了不少珍宝,也为两个贪嘴的姑娘搜罗了许多洛阳和长安都少见的食材,一路用冰镇着,才没有在炎炎酷暑中变味。

金玉之物与拳拳关爱,家里总是不缺的。

生死是太过沉重的事情,沈晗霜惟愿家人们都可以如此时一般,平安顺遂,长长久久地彼此陪伴。

“快进去吧,饭菜都备好了,别一直站在门外说话。”老夫人笑着唤孩子们都进了门。

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用过午食后,老夫人回云松斋午睡,明怀庭和明述柏一同去处理生意,明姝雪则跟着沈晗霜回了明溪院。

看着舅舅命人一箱接一箱地抬进明溪院的东西,沈晗霜吩咐春叶带着人悄悄将她带回洛阳的酒送去舅舅的院子里。

“别惊动外祖母,她老人家现在饮不得这些烈酒。”沈晗霜不忘提醒道。

“原来姐姐还藏着好酒呢?怎的只有父亲有,我和兄长却没有?”

明姝雪知道那些都是自己和兄长不擅饮的烈酒,却偏忍不住有些吃味。

沈晗霜同她打趣道:“有些人一饮那酒便要说胡话的,我还记得去年……”

“姐姐分明答应了不再提此事的!”明姝雪连忙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谁让你从小到大都是个小醋精?”

“姐姐又取笑我!”

姐妹俩笑闹在一起。

翌日巳时初。

沈晗霜换上一身银丝簪花的云罗裙,带着一个红木盒子独自出了明府。

春叶是洛阳人,昨日回家探亲去了还未回明府,沈晗霜今日也不会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便没再带其他侍女。

之前在江家的葬礼上,沈晗霜曾说会将那片落叶制成叶签送与江既白。昨日叶签已经制好了,沈晗霜便命人去给江既白递了消息,两人约在茶楼见面。

昨夜下过一场雨,暑气尽消,今日天气晴好,正是夏日里难得适合出游的时候,街上游人如织。

看见不知第多少对年轻的少男少女结伴同游时,沈晗霜也不自觉想道:

明姝雪快要及笄了,却每

()日不是跟在沈晗霜身边,就是随着她父兄一起去打理生意,倒似是一点少女心事都还不曾有过。

也不知怎样的儿郎才能入明姝雪的眼,让她心动。

沈晗霜进了茶楼走上二楼时,便看见一身素服的江既白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茶桌旁,冷白瘦削的手正翻动着书页。

茶楼自然有雅间,但江既白和沈晗霜单独见面,瓜田李下,为免惹人非议,还是坐在外面更好些。

“出来喝茶还不忘读书,江公子未免过于刻苦用功了。”沈晗霜一面打趣,一面朝他走近。

江既白随手放下书册,温声解释道:“方才经过书局时看见一本据说是由每次科考中的状元所写的策论集,便买来看看。”

沈晗霜在他对面落座:“里面可有你写的文章?”

“没有。”

“看来是扯着状元们的旗子卖的假书了。”

沈晗霜有些奇怪:“那你怎么还在看?”

“里面有几篇文章确有可取之处,是天子脚下的书局不敢卖的文章。”江既白耐心道。

听他提起长安,沈晗霜问道:“你可是要在洛阳待至后年,再返回长安?”

按律,若朝中官员遭逢父母丧事,须得丁忧[1]去职,为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江既白摇了摇头,同她说了还没几人知晓的消息:“我赶回洛阳前,陛下曾说因朝中政事初定,少不得人,会于几月之后予以夺情,召我回京。”

夺情[2]起复,指的是帝王要求官员继续任原职,不必归家守孝,平日里着素服即可。

首辅之职举足轻重,看来不仅是先帝,新帝也十分看重江既白。

沈晗霜缓声道:“孝在心内,不为虚形。你在朝为官,能造福更多百姓。若故去的人在天有灵,应也会为你觉得欣慰。”

江既白以一双深眸看向她:“伯父伯母若能见你如今的模样,应也会如此。”

语调温和,全不似人前的冷矜。

“我如今是何模样?”沈晗霜有些好奇。

江既白却只道:“是正好的模样。”

沈晗霜便也不再追问。

她将装着那枚叶签的木盒递给了江既白。

文人墨客们常用银或玉等制成的雕花书签,但沈晗霜幼时曾被父母带着一起以收集来的落叶制作叶签,她开始读书识字后也惯用叶签。

多年前,江既白曾将一家古书局中那卷难得的古籍让给了沈晗霜。

她想送他谢礼时,江既白只同她讨要了当时她身旁摊开的书页上放着的一枚叶签。

此时的江既白也如那时一样,从沈晗霜手里接过叶签后便翻开一旁刚买回的所谓状元策论集,将其放了进去。

沈晗霜瞥见多年前她曾送他的那枚叶签也在书里,一时有些恍惚。

“这枚叶签你还在用着?”

比起银玉雕花书签,叶签更脆弱易损,少有能用这么多年的。

沈晗霜那

儿留的最久的几枚叶签,还是父母在世时曾用过的。为了长久保存,她一直妥帖地放着,舍不得拿出来用。

江既白刚买的新书里便夹着多年前的那枚叶签,应是他常在用的。

但沈晗霜没有深想的是,江既白是偶然经过才买下了那本书,为何这枚旧的叶签此时便已在书中了?

若不是随身携带,便该是特意回去取了一趟。

但江既白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眉眼柔和地垂眸看着那枚新制成的叶签,说:“眼下也有可以轮换的了。”

沈晗霜想着,比起那些银玉雕刻而成的书签,江既白许是更喜欢简单素净的叶签,才会一直用着。

只是若要落叶长久不腐不坏,须得用一些步骤和东西提前处理好才行。她父母留下了一张方子,倒是可以誊抄一份给江既白。

江家的命案在洛阳城里人尽皆知,也有不少人见过年纪轻轻便连中六元,当上首辅的江既白。

再加上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也还是洛阳城里的新鲜事,是以见他们坐在一处,很快便有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投来打量的眼神。

两人闲谈了片刻,便不再久留。

江既白送沈晗霜回了明府,在门前告别时,他轻手执起那本书册,温声道:“多谢沈姑娘制的叶签。”

“你今日已经道过好几次谢了,”沈晗霜无奈道,“本并非什么值钱稀罕的东西,也是我给自己做的时候顺手的事。”

长指轻轻在书册表面摩挲而过,江既白只垂着眸子轻浅地笑了笑,没有同她探讨这枚叶签到底价值几何。

物件珍贵与否,本就个人自有判断。

沈晗霜回身步入明府。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中转角,江既白也转过身走远。

须臾之后,他便看见了有意现身的林远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