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门的阵势可比假龙门大多了。

锦和歌只觉得原本可以轻松滑开的水，现下仿佛成了沉重的水银；但是身体感受到的浮力仿佛更大了，轻盈地几乎能一跃上天。

事实上也是。

来这湖面跃龙门的锦鲤自然不会只有锦和歌一个，无数遵从本能、从五湖四海聚集过来的锦鲤一挺身子、尾巴拍击着光滑如镜的水面一跃而起，高度都远超以往。

其中，锦和歌尤甚。

谁让他，在一群普遍身长不超过一米半的大锦鲤之中，鹤立鸡群地拥有三米有余的体长呢。

仿佛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

灵活的胖子鱼·锦和歌，一甩尾、两甩尾，攀着层层叠叠的白浪一重重往上跃去；浅色的月光下，无数鱼鳞泛着点点冷光，形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庞大光幕，自龙门之底缓缓地向上蔓延。

景色不可谓不震撼。

龙门开始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

没有哪条锦鲤是能够第一次就跃过龙门的，他们会在白浪的锤炼中慢慢提升自己的体质、力量，被数次大落、再数次重跃，直到龙门开启三个时辰、黎明将至的时候，龙门匾会倏然发出一声轻吟，这就是最后一次跳龙门的机会了。

之前的所有尝试，无论从什么高度被龙门拍下，都不会有劫难；而最后一次龙门却不一样，九道雷劫的触发点排布在不同的高度上，只要达到了相应的高度，就会有一道雷下来，是劫难，也是淬体；单凭鲤鱼本身的力量，再强也不能跳过龙门，而有了雷劫，它们就能一次次地在半路上借着天雷的力量，把自己送进真龙的世界！

就算是再没有斗志的锦和歌，在一次次跳龙门的过程中也慢慢生出了些执着的念头。

或许是本能，也或许是一时兴趣，但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的斗志不似平时那般懒散随意。

一道雷……两道雷……

心无杂念，万籁俱寂。

锦和歌像是开窍入定一样，算不上杀气腾腾，却前所未有的沉寂，沉着地一次次甩尾，仿佛把跳龙门完全交给了本能一样。

心里隐约有个小曲儿还在悠扬地吟唱。

茶花三两朵，美酒四五杯；琵琶六七响，共饮八|九回。

再一回，把酒当歌，人生几何。

“轰——！”

就在一切无知无觉之际，锦和歌已经势如破竹地冲破了八道雷劫，但是第九道雷来临了，却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锦和歌鳞片崩裂、唇角溢血，鱼目清凌凌地转过，看到了不远处正正好赶来的白驹。

他知道自己闯不过这道雷，干脆鱼鳍一甩，于半空中化为人形，朗声大笑着向白驹拱了拱手：“兄台，再会！”

好不容易在鱼死之前赶到目的地的白驹：“……”

白老狗理都没理这条鱼，闷不吭声地一头闯进了密密麻麻的雷幕中，浑身白毛炸起，他伸爪狠狠一拍，巨大的爪子就把锦鲤拍上了天：“你给我跳过去！”

锦和歌险险地扒着龙门匾：“……哦。”

抬手抹抹嘴角的血迹，锦和歌忍着骨骼碎裂的疼痛，化为原形，拼尽全力一甩尾巴，擦着龙门的顶端翻了过去。

在跃过龙门的一瞬间，锦和歌须子拉长、吻部骨骼也开始变化，头部尾端生出鬃毛，额上长出龙角；身子也变化了，像飘荡的绸带一样拉伸，腹下生爪，活脱脱变换成了一条真龙。

白驹松了口气，任由不死心的雷劫把他劈了个焦黑。

反正本来就是用来对付鱼的雷电，白驹自己也懂雷术，实际上受到的伤并不算严重，只是看起来狼狈了点罢了。

……当然，这样的操作，其实还是有那么点点的后遗症的。

锦和歌没有受够龙门完整的九道雷劫，于是吧……作为一条新生的龙，他其实有点先天不足。

华夏的神龙分为五色，青红白黑，再加一个天生神龙的金色。

一般来说，化龙的锦鲤会因着自己的属性、擅长的领域不同而化为青红白黑四色之一，但是锦和歌吧……

他本身是个红、白、黑三色的三花锦鲤。

跳完龙门后，他就成了红白黑三色的三花龙。

看上去非常非常山寨、非常非常花里胡哨、非常非常的非主流，仿佛村里小姑娘做的龙神布娃娃，上头还缝着各色各样的补丁花布。

锦和歌自闭了。

他一直觉得锦鲤形态的自己很好看，化龙要是成功了肯定也是条俊俏的小鲜龙，哪想到自己会因为白驹挡了雷而先天不足，还表现在了花色上。

他觉得自己不是龙，他就是个变了态的锦鲤。

于是，锦和歌一边庆幸自己捡回一条鱼命，一边伤心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美貌，从此常年拒绝露出真龙原形，而更愿意以人形露面。

再怎么说，黑白红三色要是搭配好了，还是可以化形成不错的三色锦袍，扮成个俊俏公子哥儿不成问题。

锦和歌被救了一命，到底还是感谢白驹的，他把自己的龙珠借出来给白驹疗伤，让白老狗彻底恢复了才收回自己的龙珠。

可惜以后白驹就基本没见过锦和歌的原形，只见过他穿着锦袍躺在水底睡觉的模样，仿佛连睡着时都不愿意露出原形一样。

只是，这先天不足的新生小龙锦和歌，缺了半个雷劫的后遗症里，外观上的东西倒是其次了，更多的则是他血脉没能提得很纯，需要大量的睡眠来慢慢补足。

本来就嗜睡的锦和歌，这就变得更加嗜睡了。

河什么神，睡神还差不多。

锦和歌的先天不足，除了三花以外，还有就是龙角短且嫩，另外就是他腹下五个爪，只长出来四个半，第五个爪子就在尾巴上冒了个头，又疼又痒又碍事，锦和歌不止一次想把它剁掉，后来想想剁了也会重长，到时候还是受罪，就给忍着了。

弄拙成巧，锦和歌因为这种先天不足，实际上也是一条半吊子神龙，并没有直接进入神界的资格，因此，倒是阴差阳错地留在了人间。等他长好角、生出爪，说不定还得换个皮肤，才能真正变成龙神。

显然锦和歌没有这个追求，长角还是长爪的，他都随缘了；只是迫切地想要换个皮肤。

睡睡醒醒的三花锦鲤进化成了一睡不醒的三花龙，河神庙就变得时灵时不灵，渐渐地，锦和歌倒是闲下来不少，偶尔也会从河床爬起来去白驹那里串门。

白驹也没和他客气，有几回遇到前来挑衅滋事的几个大妖，而锦和歌刚好在他山头，他就会把锦和歌叫醒，直接让他放出龙威把那些大妖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