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不嚎了。

他又变成灰白雕塑了。

等蝙蝠悄无声息、不知道从哪个通风口落下来，先把萨沙拽进自己披风里，再无言地解开托尼手腕上的尼龙扎带时。

……托尼已经在扑簌簌掉灰了。

蝙蝠侠：“……”

蝙蝠侠把被萨沙搜出来的一堆玩意，放回了托尼身边。

……托尼还在掉灰。

萨沙在他披风里仰着脑袋，神情有点担忧，悄声：

“大哥，怎么回事？这个人是白罐啊！我还以为你们都记得，可是你们记忆是不是缺一段呢？？”

蝙蝠侠：“……回去说。”

金毛狗崽小小一只，男人一捉就拎起来了，学着夜翼那样，疏离但又稳妥地端在臂弯里。

萨沙抓着他披风，看他的眼神是纯然信赖的，却皱着眉头，真的就像只懵懵然看着人、又不太敢接近的流浪狗一样。

黑暗骑士心里软了。

……他心里一软，忘了点什么，端着萨沙，顺着深夜无人的通道就跑了。

美队：“怎么回事，蝙蝠？哈皮刚刚给基地……呃……发了个求救信号，信号怎么在萨沙的位置？”

蝙蝠侠：“斯塔克直接去找他了。”

彼得：“？！那我、那我也……”

闪电侠：“！他是不是也剃头了！你别告诉我他就这么过去了……！”

蝙蝠侠：“……我想先确认一下萨沙保留记忆的程度。我怀疑，他目前对负性-事件存在记忆偏好，对于正面信息却不具备相应的记忆能力。”

闪电侠：“也就是说，更倾向于记得被别人伤害时的情况？”

美队：“……”

彼得：“……”

闪电侠：“额，你们怎么不说话？”

彼得：“……斯塔克先生他，他现在怎么样？”

蝙蝠侠这才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他把在座位上掉灰的斯塔克给忘记了。

蝙蝠侠轻描淡写地：“嗯，他在看电影。”

第一卷第十五章

萨沙趴在书桌上写写画画。

蝙蝠家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夹着他。

而对面的壁炉旁，坐着目光温和的小教授——查尔斯·泽维尔。

……这一幕，看起来就跟小金毛被按头赶作业一样。

事实上，这是萨沙重生回来后，第一次真正平静地坐下来，好好地捋上辈子的记忆和时间线。

关键在于，影院白罐惊魂事件——“就是惊魂啊！”小金毛义愤填膺，“究极钢铁侠就是不肯放过我（的屁股）！”——对逐渐想要退休的萨沙，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萨沙揣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记忆，跳着脚跟大蝙蝠争辩了半天，拼命举证白罐到底有多阴险多牛逼、他为什么不能轻易被信任。

讲了半天，都跟蝙蝠大哥牛头不对马嘴。

然后情绪激动的小金毛，就被男人们抬手抬脚捉上了车，一路拖到了纽约的威彻斯特郡。

泽维尔天才学校的建校地。

其实在萨沙刚回来的时候，超英们就已经讨论过无数次小金毛的治疗计划了，其中就包括跟查尔斯约见一次。

但先前小金毛刚刚重生回来时，还带着很大的自杀后遗症，最近才慢慢调整过来。

如果不是托尼突然冒头，横插一脚，原本的面谈计划，应该还会推后半年。

主要是夜翼的一句话，最终打动了萨沙。

夜翼：“如果你想开始新生活，那就跟从前做个了结吧。”

——做个了结。

其实这段时间，萨沙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他经历了一段压抑暴郁状态，但最近他想得最多的是，如果这个世界能一直和平下去，那他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他总觉得有些东西在拉着他，不让他往上走。

他弄不懂是为什么。

弄不懂他想要的“结束感”，为什么迟迟都不肯来。

萨沙猜想，他的记忆还有很多不清不楚的片段，如果他自己一次性全搞明白，说不定就不用再时不时纠结了。

萨沙举着小氪：“每天起床第一句！”

小氪：“汪汪！”

萨沙辱它：“傻狗。”

小氪更高兴了，在他手里各种扭：“汪汪！！”

萨沙直到进查尔斯书房前，那张一路叭叭白罐的嘴才停了下来。

小金毛探了探头，还是有点抗拒生人：“等下，你们要我见谁啊。”

他一转身，就撞在蝙蝠侠胸甲上了。

萨沙抬头看看男人沉默的下颌线，又看看自己印象里，给蝙蝠侠脑门上贴的“看起来很凶耳朵却很软所以其实耳根子也很软”标签，叽叽咕咕钻进他披风里：

“大哥你要我见谁啊。”

黑暗骑士的身形，原本磐石一样纹丝不动，这会儿很轻微地晃荡了一下。

夜翼就在旁边笑：“你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把人从披风底下抱出来，敲响了查尔斯教授的门。

查尔斯温和地：“请进。”

查尔斯·泽维尔，他拥有的心灵感应和精神控制能力，能在不接触对方身体的情况下，毫无障碍地阅读或控制他人的思维。

按道理说，他其实才是地球最强大的超能力者，因为当他加强自己的脑波时，他可以在千里之外，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并杀死任何人。

但是查尔斯却选择在纽约的市郊，用自己的积蓄开了泽维尔天才学校，接纳不被社会认可的变种人孩子。

他教育他们如何控制自己的变种能力，如何融入人类社会，成为了变种人和人类的过渡地带。

当初复联的善恶轴心事件，就是因为红骷髅杀死并取走了他的大脑，并获得了他的精神控制能力，这才一举逆转了复联成员的人格。

查尔斯知道今天有个小王子过来，纽约市郊有些冷，他早早给书房的壁炉添了点柴禾。

门一开，金发碧眼的萨沙和唇红齿白的年轻教授，彼此打了个照面，都微愣了一下。

查尔斯笑了：“你真人比记忆里的样子更好看。”

他又看了看小金毛，感慨似的：“好看多了。”

这是实话，而且要做到这点是真的不容易。

尤其人们美好的记忆常常会自带滤镜，当初查尔斯在美队记忆里看见萨沙时，他还感叹美队这是加持了多少层滤镜，才让这孩子美貌成这样；

结果一见到真人……他发现美队加的是直男滤镜。

夜翼：“教授，我们需要回避吗？”

查尔斯：“不，你们是他最信赖的人。由你们梳理记忆，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查尔斯推着轮椅过来，期间看了一眼蝙蝠特制的、含防读心材质的尖耳朵头盔，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他把搓着手的萨沙带到桌边坐下，往他手心里放了一杯温茶。

查尔斯轻声：“在没获得你同意前，我不会读你的想法，放松一点，好吗。”

萨沙：“呃、哦。”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跟传说中的查尔斯教授第一次见面，却有点点羞赧和紧张。

他自己是摸爬滚打过来的生存流宿主，这个世界接触的大多数是战斗型超英，性格再温柔可爱，哪怕是小闪这样的，都在枪林弹雨里滚过，他能从对方身上嗅到同样的气息。

可查尔斯不一样。

他眉眼精致，笑容温温和和，大手温暖又柔软，一看就是握笔而不是握枪的。

眸色很淡的蓝眼睛里，是千帆过尽般的包容，仿佛看一眼就能获得救赎。

萨沙莫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整得跟个只会打仗的糙汉子似的，捏着一支笔搓来搓去。

直到被教授慢慢摸了会儿后背，有点不安的金毛狗崽，这才平静下来。

蝙蝠侠当时有卢瑟这个卧底在不义联盟里，所以在所有人之中，只有他最接近上帝视角。

他打开公共通讯频道，让所有人实时判断萨沙的记忆，是否有扭曲出错的部分，再通过耳麦汇报给他。

跟着，开始帮萨沙把记忆从头到尾捋一遍。

蝙蝠侠：“第五年8月底，你第一次出现在正义大厅。”

8月底，北极圈内还处于极昼，人间之神的小夏娃，在孤独堡垒诞生。

作业本的左侧，代表萨沙记忆清楚的部分；

右侧，则代表他记忆模糊的部分。

萨沙不出声，在作业本的右边写上“正义大厅”。

蝙蝠侠：“9月中旬，你被九头蛇捕获。”

萨沙的记忆，在后期的重度抑郁阶段，早就被破坏了不少，当他闭着眼使劲想的时候，脑中只剩最后那段时间里，被反复加强过的记忆画面了。

他为了不让自己在美人教授面前，显得像个失智的傻子，忙说：“这段我记得。”

查尔斯轻声：“尽可能描述一下你记得的程度？”

通讯频道开着，除了掉灰游离在外的托尼，所有人都在凝神听。

美队听得尤为认真。

萨沙往作业本左边写上“九头蛇基地”，竭尽所能回忆道：

“队长把我捆了个四马攒蹄，然后开始单独审我什么东西，每天好像除了灌就是插……反正给我整得害挺惨的。插完了以后，他还会记得给我吃什么药。”

美队：“…………”

……托尼垂死病中惊坐起！

查尔斯：“？”

彼得：“……？！”

闪电侠：“？！？！”

夜翼和蝙蝠侠都看过萨沙被囚禁在九头蛇基地时的录像，虽然描述方式好像不是很对劲，但萨沙这段记忆总体上，确实没有出错。

夜翼看萨沙征询地望向自己，很期盼他认同的模样，有点艰难地点头了：

“对……这段没有错。我也看见了。”

托尼：“……cap？！！？”

美队：“…………”

金发大兵坐在复仇者基地里，耳朵里塞着耳麦，整个人都变白了。

几秒后，他也开始掉灰。

蝙蝠侠：“10月，不义政府开始大清洗。你的位置，从华盛顿移动到了旧金山。”

萨沙把笔重重一搁。

他的神情，完全就是“你要是跟我唠白罐，我可就不困了？！”

托尼刚“cap”完，就轮到自己了。

……扶耳麦的手微微颤抖。

萨沙一边描述自己记得的东西，一边很认真地劝诫蝙蝠大哥：“究极钢铁侠真的很强，非常强，强到变态。而且人也很……”

萨沙看了一眼旁边的美人教授，他没法在查尔斯教授跟前，说自己被迫穿丁字裤、被迫衣不掩体地十指相扣跳舞、再住久点估计就会被拖上床的事，只好含含糊糊带过去：

“很变态。反正大哥你们要小心。”

托尼打着颤，尽管知道不应该，还是吐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吐完，就听见萨沙又说：“然后蜘蛛侠被他抓了。蜘蛛侠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喷人，还在牢里跳鬼步舞。”

蜘蛛侠：“！！！”

萨沙：“我当时为了把他掰回来，就给他用了sxp-999。为了方便使用，我经常把意识附在999身上，结果这家伙往死里踹我。”

蜘蛛侠：“……对不起！！！！”

他正在、正在重新写检讨qaq！！

蝙蝠侠：“10月底，你从旧金山回到了正义大厅。”

萨沙又在右边写了一次“正义大厅”。

——其实他没告诉大哥，他还记得些。

最后捅了他致命一刀的星光之吻，就是在那个时候。

刀尖上撒了一层糖，记忆里的金毛狗崽，伸着小舌头去够。

居然还真是甜味的。

至少比他苟过那三个世界都甜。

他也是服了自己了，马的。

蝙蝠侠：“12月初，圣殿之变。”

男人说完这句，萨沙连带吵吵嚷嚷的通讯频道，全都安静下来了。

萨沙的神情倒是很平淡，抬笔在作业本左边写了“圣殿之变”，很简略地说：

“嗯，这段我也全都记得。直到我跑到大哥的基地，撞瘸了我的腿，往后的事就不怎么清晰了。”

蝙蝠侠：“这段记忆的空白期，结束点在什么位置？”

萨沙：“——结束在卡尔·艾尔捕获我为止。”

说着他放下笔，在书房到处转头看，问：“教授，请问您有没有烟啊？”

查尔斯往兜里掏，温和地递过来：“我有棒棒糖，草莓味的。”

萨沙：“哦……唔。”

一边的夜翼已经帮他接过来，剥了糖纸，把棒棒糖喂到小金毛嘴边了。

萨沙偏过头咬住，在嘴里吧嗒吧嗒吃。

夜翼坐下来，把萨沙跟蝙蝠共商计划、小蜘蛛被洗白、蛇队被救、托尼记忆融合成功的事情，慢慢地跟他说了。

他还说了很多。包括反抗军的阿花，小金毛在反抗军基地闹腾的小日常，说他整天以上级身份欺压美队，说他那些召唤物满地乱跑，说大家有多喜欢他，看见他就恨不得抱着吸一口。

萨沙听得一愣一愣的：“有这事？我怎么光记得惨的时候了。”

夜翼轻声：“因为你糖吃少了，所以记得的都是苦的。”

白罐的事情，他还是再三跟蝙蝠侠确认过了，才勉强相信他是真的错怪了托尼爸爸。

可是他理智上知道该相信蝙蝠侠，一想起“钢铁侠”这几个字，脑中第一时间闪现的，还是俊美的白色恶魔，似笑非笑望着他的样子。

边笑还边发出“嘿嘿！”的声音。

萨沙：“……”

……这都给他整出ptsd了。

没办法了。他现在才知道此罐非彼罐，结果之前刚把人吊烤架上串了串，以后也不知道见面该做什么反应了，记忆完全恢复以前，还是躲远点吧。

萨沙：“那这个世界，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啊。”

逆时钟的事，只有蝙蝠和美队知道，夜翼也不知道怎么重启的。

夜翼等了等，没听见蝙蝠侠说话，就自己回答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几年的末日怪象过后，我就回到了距离现在的8年前。本来应该发生的事情，都变得从未发生过。”

听起来像是毫无预兆地时间倒流了，萨沙奇道：“什么样的末日怪象？”

夜翼：“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

蝙蝠侠：“迪克。”

他截住了夜翼的话头。

萨沙莫名其妙，拿笔戳了会儿这条时间线的尾巴，又问：“再往后呢？大哥，我最后就记得你受伤了，所以我以为你……后来怎么样了？”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儿。

关掉身上的公共通讯器。

蝙蝠侠：“他们劫狱失败了，全部被捕。黄灯军团流放进幻影区。最后神奇女侠被转押至天堂岛，渡鸦靠消亡摆脱了三宫，超人过世。”

夜翼愣了一下。

猛地抬头看向黑暗骑士。

小金毛“哦”了一声，继续往作业本上记。

他往本本上记了一会儿，轻描淡写问：“他怎么死的。”

蝙蝠侠：“自杀。”

萨沙：“哦。”

蝙蝠侠告诉他的信息就几句话，他很快就记完了，把笔拿在手上转。

转半天，没出声。

萨沙：“不是在坐牢吗。”

蝙蝠侠：“卢瑟给了他氪石针。”

萨沙：“哦。”

小金毛转笔工夫很厉害。

细白的手指间，那支笔转得飞快，都转出残影了。

萨沙：“为什么。”

蝙蝠侠：“为了赎罪。”

萨沙：“赎什么罪？”

蝙蝠侠：“他留下了遗书。”

夜翼：“——布鲁斯。”

萨沙：“是什么。”

蝙蝠侠：“他希望把他的尸体，交给所有仇恨他的民众。但唯独请求保留好他的遗物——一颗蓝色的石头，和留有你影像的相机。”

第一卷第十六章

萨沙不小心把笔转飞出去了。

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萨沙跑去捡：“嘿嘿。我去上个厕所。”

萨沙衣兜揣着两只白爪子，沿着走廊去找厕所。

厕所是找到了，可他嘴里还叼着糖。

他就嘎嘣嘎嘣，把棒棒糖咬碎了吃光了。

甜是挺甜的。

可是对成年人来说，到底还是抽烟管用。

他一个人在厕所外边呆了很久，进进出出的变种人学生都奇奇怪怪地看他。

脑袋里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查尔斯：【萨沙。】

萨沙好久没有在脑袋里听见过声音了：【教授。】

查尔斯：【我还以为会吓到你。】

萨沙：【没事，我以前一个朋友经常这样跟我说相声。】

查尔斯：【你需要跟我谈谈克拉克吗。】

萨沙：【……】

查尔斯轻声细语地：【我们这样谈，谁也不会听见——哪怕有超级听力也一样。你还从未跟任何人谈过他吧？我有没有荣幸获得这次机会呢？】

萨沙闷闷地嘬了会儿糖棍。

他莫名想起了一张很著名的图片——透明玻璃的碗柜门关着，里面的瓷碗朝门倾靠着，只要一打开碗柜，就会全部倾泻摔碎。

但是如果不打开这个碗柜，任由几个碗掉出摔碎，碗柜就会一直保持这种边缘状态，永远不能正常使用。

萨沙没头没脑地：【……您能接住我吗，教授？】

查尔斯虽然没有读他的心，但他似乎知道萨沙在说什么。

小教授温和又笃定地：

【我会接住你的，萨沙。】

萨沙向查尔斯开放了读心的权利——哪怕他知道，这样一来，他前面三个世界的记忆，就会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暴露。

但如果是一生都在收留流浪变种人的x教授，小金毛反而觉得没有多大关系。

其实越是走过尸山血海的士兵，就越会下意识对这种类型的角色产生敬畏——神父、医疗官、哺养无数孩子的孤儿院院长。

他就晃着腿，坐在走廊旁边的木椅子上，等着查尔斯读他的记忆。

因为现在天黑了，外面并没有阳光，但走廊里是温暖的橘色灯光，浅浅洒在萨沙灿金色的发顶。

查尔斯读完了整整四个世界的记忆。

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你是我见过最伟大的英雄，萨沙。】

萨沙没料到一来就是这么高的赞誉，拿糖棍的手微微发抖，给整得有点上头：

【额，呃……这，这有点过了，哈哈。】

查尔斯：【他们出去了。你要回到书房来吗。】

萨沙就慢吞吞沿着走廊往回走，回到那个壁炉烧得噼啪响、有着柔软沙发的书房。

眸色浅蓝的查尔斯，正坐在轮椅上等着他，笑容很温柔。

查尔斯在他脑中的声音，也很温柔：

【你到底还是做到了，萨沙。你让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变成完完全全的光明之子，人间之神了，这就是你想要的一切，是不是？】

萨沙开始还在笑。

小金毛笑起来傻乎乎的，嘿嘿嘿地挠着头，像个被老师夸了的小学生。

笑着笑着，他的嘴角微微抽紧，发起抖来。

查尔斯推着轮椅靠近他。

拿洁白柔软的手帕，接住了小王子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

萨沙：【是。我做到了。】

他面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心灵能力者，他在查尔斯面前没有秘密，也不再需要伪装。

他吃了那么多苦头，在克拉克身上栽得那么惨，被伤得几乎体无完肤。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想要他好。

最后那一刀，那些暴郁，那些连踢带打的“滚！！”，到底只是小金毛可笑的伪装。

他觉得自己看起来也太贱了，就算是条吃垃圾的流浪狗，起码还是得要点尊严吧，怎么能被一脚踢出门了，还是巴巴盼着人家好呢？

查尔斯很轻柔地：【别，萨沙。别那样说自己，也别对自己发火。再来一万次，你们拥有过的爱情也是真的，你爱他是真的，他爱你也是真的。你给过他的，他给过你的，永远也不会消失。】

萨沙哭得像条吹风机狗子：【不用再来一万次了。再来一次我都不会选这条路。】

小金毛吹鼻涕像吹喇叭似的，“叭”地一声响，把查尔斯都逗笑了。

他赶紧努力敛下笑意，拿一盒新的纸巾来，给伤心到抖抖索索的金毛狗崽擦脸蛋。

查尔斯：【你们任谁一方都没料想到会相爱，不是吗？你因为爱他，没有选择跟他站在一起，而是让他成为更好的那个人；他因为爱你，最终放弃了孤注一掷的道路，赎罪自杀前，只想让有关你的一切存留——】

【伊登·肯特。无论这个人是否真的诞生，你跟他的爱情由爱恨生死铸就，他是否真能简单地插入你们之间？】

萨沙冷不丁听他提伊登·肯特，还呆了一呆，泪眼朦胧地看查尔斯的蓝眼睛。

查尔斯没再说话，边擦着他的小脸蛋，边任由他想。

查尔斯：【你来到我这里，是因为一直找不到某种“结束感”。你心里明白，上一条时间线不管发生过什么，其实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你曾接触过的人们，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唯独你一直没办法放下。现在你明白是因为什么了吗？】

萨沙：【——是因为克拉克。】

查尔斯：【是的。而蝙蝠告诉你他最终的结局，你知道他最后终于想通了，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也知道他还深爱你。】

【你们曾经相爱过，也曾一起走了很远，现在你也终于知道，这是一个事实，并非你一厢情愿。】

【所以现在，萨沙——】

查尔斯温柔地摸着他的脸，浅蓝色的眼睛，像一股温柔的泉水一样，涌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查尔斯：【你还爱着他吗？】

萨沙微微咬着牙，可他最终在查尔斯的蓝眸里妥协了：【……是。】

查尔斯：【你想要回到他身边，继续跟他一起走下去吗？或者，到此为止了？】

萨沙看着他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

不用再来一万次，再来一次，他都不会走这条路。

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像他阴差阳错途径这个世界，阴差阳错地落进了夏娃的身体。

少了任何一个阴差阳错，他们都不会各自走到最后那一步。

氪星人的心和快乐王子的铅心，血淋淋地剖出来放在一起，才终于说出那句真心相爱。

但早已经迟了。

他们之间的沟壑如隔山海，彼此向对方挥出的每一刀，都在将他们一步步推向积重难返。

【不。】

萨沙说。

【到此为止了。】

当这场谈话进行到这一句，他突然整个人一痛，然后慢慢松快下来了。

伤口深处积压的淤血，一刀就被放了出来。

青黑的毒血，从小王子铅心深处流出。再往后流出的，就是健康温热的红血了。

萨沙慢慢地，又重复了一次：【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

这就是他要的结束感。

他终于扯下所有的遮羞布，向另一个人承认，克拉克依然在他心中占据大半位置。

但是往后，他不打算再追忆他与克拉克的前世纠葛，往后他与克拉克也再无关系。

是的，我曾爱你，也与你同行。

但是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再有未来了。

第一卷第十七章

蝙蝠侠在车里等着。

期间，他给萨沙挑了一会儿方程式赛车。

哥谭正在建全美最大最豪华的赛车场，吃瓜群众猜测是哥谭首富的拍脑瓜决定——反正布鲁斯·韦恩吃喝玩乐花花公子的名头很响，给自己造个巨大的赛车场供自己玩，倒也说得过去。

韦恩集团的工程师压根不敢对外说，是因为自家总裁关注的一个不知名小账号，转发并diss了一条赛车手的夸夸其谈——这还是个小喷子。

于是第二天，这个拍脑瓜决定就下来了。

“我们家还缺车？”大蓝鸟趴在车门上，看他挑车，“世界顶级超跑全都在我们家了，话说平时咱们也不开方程式上路啊？”

蝙蝠侠不说话，就在那挑。

挑完了，他回来接萨沙。

一眼就看见小金毛趴在查尔斯膝盖上，哼哼唧唧跟人家说闲话。

眼圈红红的，明显刚哭过。

但是小金毛看查尔斯的眼神，是超级崇拜和依赖的，完全是被这个初次见面的温柔教授给驯服了。

……小模样比看着蝙蝠侠还软。

萨沙一回头看见他：“大哥，查尔斯说可以让我住下来，那我就多住几天好嘛？我喜欢教授！”

“……”蝙蝠侠说，“可以。”

他说完可以，扯了披风就走。

下楼的时候咚咚咚咚，超级大声。

查尔斯：“……”

蝙蝠侠跳上自己的蝙蝠车，一挥手把所有订单都取消了。

懵逼的大蓝鸟：“额？？又不买了？”

蝙蝠侠淡淡地：“家里够多了。”

一踩油门，漆黑的蝙蝠车风驰电掣，直接钻进了夜色中去。

……

泽维尔天才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更像一个收容所。

每天都有被遗弃的小变种人被送进来，查尔斯和他的第一任学生，担任起教师的职责，教导他们最基本的科学知识，以及如何控制自己的超能力。

最后等到孩子们毕业，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是隐瞒能力回到人类社会，还是留在学校里当老师，继续教育下一代的小变种人。

萨沙跟老师们领了被子，大大咧咧地占领了离查尔斯最近的宿舍。

小金毛抱着被子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大波小萝卜头。偶尔几个小萝卜头控制不住，还要去摸小金毛的腿和屁股。

“嗳，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啊？”

“你凭什么离查尔斯那么近！”

“你们看他的腿，跟教授一样不太好。所以他很可能也是心灵能力者！”

萨沙放了被子，桌上找了本作业本，卷成话筒。

萨沙大声逼逼：“我的超能力——”

众萝卜头洗耳恭听。

萨沙：“——是美貌！！”

哗，萝卜头们倒了一片。

萨沙：“有什么问题？找个能打的出来给我看看？”

这还真找不到，小萝卜头们想来想去，发现最能打的就是查尔斯教授了。可他们俩又不是一个类型，一个温和如水静谧深沉，一个张扬耀眼恃靓行凶，根本不好比较。

有个萝卜头弱弱说：“可是我觉得美貌算不了超能力……”

萨沙：“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里我最美，所以我说了算。来个会吸尘的，帮我把房间吸一下。”

另一个萝卜头：“我会吹龙卷风……”

查尔斯一出门，就看见萨沙胳膊下夹着个小孩，把人家当气泵使，夹一下小孩就呱地往外吐个风团，就这样呼呼地打扫房间。

旁边一堆萝卜头围观，还嘎嘎地笑。

查尔斯：“……”

小教授扶着脑袋，极其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