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他们才绕出迷宫似的水牢,穿过空无一人的衙门,直接进入酆都城。
沈司星手脚的皮肤都泡皱了,皮肤惨白,好像浮出水面的水鬼。他把陆廷川送的那件大氅取出来,披在肩头,衣摆拖曳在地,暖和的皮草温柔地裹住他的身躯,嘴唇稍稍恢复血色。
黑无常回头,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当即被吓得嗷了一声。
这身黑狐皮大氅,不是陛下的衣物吗?怎么会在一介凡人手上?难道说是陛下送给沈司星的?
也对,也对,那他们师徒俩关系还挺好。
沈司星目露疑惑,黑无常甩了甩身上的水,低下狗头,夹着尾巴走在前头带路。
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昔日繁华的集市商铺门可罗雀。尽管如此,沈司星还是能感觉到一只只孤魂野鬼躲在窗户纸后面,警惕地观察突兀出现在城中的陌生人,目光惶恐不安。
失去酆都大帝的庇护,等待他们的结局会是灰飞烟灭,还是投入畜生道?所有鬼魂都不得而知。
酆都帝宫位于山顶,沈司星忙活了一天,又是爬墓道,又是跟绿毛僵尸打架,已然体力不支。
他吊着一口气跟在黑无常身后,抵达正殿前的广场时,直接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青石阶上,得到老七的一声轻嗤。
黑无常跺跺脚,在青石砖上踩下湿淋淋的爪印:“小天师,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叫阴差们来。”
“唔。”沈司星把白猫放在膝头,轻轻抚摸,白猫发出呼噜噜的喉音。
老七抄着手四下转悠,仰起头,看向恢弘的殿宇,眸光深沉而幽暗。
沈司星见状,后知后觉地说:“差点忘了,老七,多谢你陪我走这一趟。你放心,要是一会儿出了什么事,我让黑无常一定先把你送回人间。”
“哼。”老七意味深长道,“没有几个人能活着进入酆都,能亲眼见过一回,也算不虚此
行。”
沈司星怔愣,心说,老七不是来过酆都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等沈司星往下想,老七又换了个语气,看着他青白的肤色,嫌弃地说:“先管好你自己吧,脸色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话立刻激怒了晏玦,唧唧叫着,就要往老七眼珠子上啄,沈司星好说歹说才把他拦住。
没过多久,黑无常就领着乌泱泱的一大帮阴差来了。
见到沈司星本人,阴差们的表情都十分纠结,交头接耳道:“就是他?”
“看起来能被我一拳打死……”
“不堪大用啊,陛下怎么想的?”
沈司星深吸了口气,知道凭他凡人的身份,哪怕将玄冥之气修到“驭鬼”,还有陆廷川的关系为他背书,也很难压住这群阴差。
但时间不等人,他没有办法慢慢跟阴差们耗,日积月累来博得他们的信任,必须一击即中。
“黑无常。”沈司星抱住白猫,轻声吩咐,“把诸位大人们都请进去吧。”
“汪。”黑无常摇起尾巴,示意众鬼快跟上。
见黑白无常都对沈司星言听计从,阴差们纵使怀有疑虑,也暂时把心头的小九九压了下去。
进入主殿,沈司星目不斜视,径直踏上九级青石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客气地坐上龙椅。
龙椅又宽又硬,沈司星靠不到刻着金色盘龙的靠背,也倚不到扶手,只能正襟危坐。
阴差们倒抽一口凉气,刚想表达不满,就见沈司星拿起桌上的鬼玺,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好像他手里拿着的不是象征酆都权柄,阴气森然的鬼玺,而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白猫轻轻一跃,跳到御桌上,毛茸茸的大尾巴轻扫桌面,眯着眼睛,睨向殿内的众鬼。
有个身穿道袍,袖管露出两只羽翅的阴差先按捺不住,愤愤道:“幽冥重物,岂是你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能染指的?”
“鸡脚神。”沈司星叫破他的身份,“当初我师父,你们的陛下与土伯争夺鬼玺,还要多亏有你在才能击败土伯。”
众鬼哗然。
鸡脚神呆住,一千多年前,他在土伯手下干过一阵子,为虎作伥囚禁了一票同僚,才被陆廷川击败,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