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沈司星心如擂鼓,立即想到他在游戏里随手点击的提现。
可是,新手礼包的奖励不是冥币么?怎么会变成人民币?又为什么会兑现到现实中?
沈司星对自己的运气没信心,直觉其中有诈,心下暗忖,这两捆钱是假.钞也说不定,毕竟,做成纸币模样的冥币也不算罕见。
尽管如此,沈司星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他嘴唇微张,犹豫良久才试探着摸了摸床头的钱,琢磨片刻,再抽出一张对着窗外的阳光查看,居然瞧不出纰漏。
难道……是真的?
沈司星抱着两捆钱跪坐在床头,臀肉抵着脚心,整个人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懵了,半天都没能挤出一个字。
忽然,几张十块、一块的钞票从两沓百元大钞间滑落。沈司星捡起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八元,是游戏许诺会返还的金额。
“呼……”沈司星深吸一口气,平复狂乱的心跳。
不可思议!沈司星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而不是他白日做梦,那么岂不是他光玩玩游戏,应付应付陆廷川,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现金?
倘若如此,他以后再也不用为了生活费跟沈家河低头,不必一分一厘算账,怕吃了上顿没下顿,打印一套卷子都肉疼,能安安心心复习准备高考。
不止,等高考过后,他挑个天南海北的外省大学,就能跟沈家河一家子江湖不见。
一条光明坦途仿佛就在沈司星脚下,亟待他迈出第一步。
沈司星血脉偾张,恨不得马上回到《地府online》里去玩个昏天黑地,情绪激荡,连手都有些抖,可他刚拿起手机,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敲响。
砰砰砰!
敲门的人力道很大,出租屋的木门猛烈震动,球形门把手咯吱拧转,墙灰哗哗掉落。
“小沈!小沈在家吧?干嘛锁门啊?”房东钟姨扯着嗓子在走廊上喊。
沈司星嘴角向下撇,目露不悦,环顾一圈后,匆匆跳下床把两沓钱藏进帆布衣柜角落,用一条旧牛仔裤包好。他抿嘴思索了一会儿,又从中抽出四张百元大钞揣进裤兜,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哎,我说小沈,我在家楼上都看到你回来了,躲在屋里干什么?出来聊聊,哎哟喂——”
木门突然打开,钟姨半个身子靠在门上,差点儿往屋里摔一跟头。
钟姨是个五六十岁的妇人,职业包租婆,不光是沈司星这套屋子,这一片有三栋自建房都是她和她老公的产业,每天的兴趣爱好就是巡视租屋、收房租、监视租客和打麻将。
沈司星颔首问好,手拘谨地揣在兜里,攥紧那几张纸币:“钟姨。”
房东钟姨嘴里叼着烟,脸上贴着面膜,一双奸猾市侩的眼睛从面膜孔洞里戳出来,上下打量沈司星,心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真看不出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她谄笑道:“小沈,跟你爸爸要钱回来啦?这么早回来,也不留在他那儿吃顿晚饭?你年纪小不懂事,亲父子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听我的,下回——”
“钟姨。”沈司星被她盯得脸皮刺挠,局促不安,更不想从房东嘴里听到沈家河的名字,细声细气打断道,“我把这个月房租给您。”
“哦,好吧。”
没能接着打听沈司星一家子的八卦,钟姨面露失望,摊手过去,接过沈司星递来的四张崭新纸钞。
她嘬一口烟,尼古丁喷在沈司星脸上,当着他的面检查纸币真假不算完,还要多一句嘴:“下个月自觉点儿微信转账给我啊。我这间屋子四百块钱一个月,是看你还在读书,一个人可怜才租的,叫你捡便宜了。”
沈司星屏住呼吸,期期艾艾应和,钟姨见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又丧着脸,这才自觉没趣,抄起钱就走。
自建房一共六层,每层四间房,沈司星住四楼,往上五六层是房东家的住处。
钟姨扶着不锈钢栏杆上楼,水桶粗的腰身一扭一扭,拖鞋甩在清水泥楼梯上,啪啪地响。脚步声间隙,依稀夹杂着咯咯的笑声。
沈司星遽然抬头,却见钟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她背后系着一块打满补丁的包袱,里头裹着个三四岁的黄毛丫头。
小女孩趴在钟姨肩上,挥舞小拳头,一下一下敲打她的后脖颈,嘻嘻笑着:“妈妈,宝宝给你捶背呀。”
钟姨按了按斜方肌,自言自语道:“啧,打了一晚上牌,痛都痛死咧,等下拿艾灸灯照一照。”
兴许是察觉到沈司星的视线,小女孩隔着栏杆缝隙望过来,脖子绷直拧转半圈,眼眶里空无一物,一眨眼,眼皮下掉出一条蛆。
沈司星心头一突,慌忙移开目光,嘭地关上门,当没看到。
他眼中的世界总是如此拥挤,阴阳重叠不分彼此,有背负冤孽的人,亦有执念未消的鬼,各自挤挤挨挨共存于世,大多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有时也会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