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疑仿佛坐上跳楼机,忽高忽低,所以,到底是谁表面镇定,实际上思绪却已经跑出了山路十八弯?唉,成年人,好难懂。
“还没发现吗?尸体身上少了一样东西。”十六夜摊手,提示道,“那枚胸针,毒是抹在上面的。死者生前也一直和它有接触。”
目暮十三:“原来如此,氰|化物中毒的途径的确有接触皮肤这一条……等等,你说什么胸针?”
“一枚特别定制的胸针。”
胸针,金属,氰|化物。
一直没有插话,思考着杀人手法的安室透说道:“……低熔点合金?”
“没错。”十六夜点点头,“和尤里·盖勒最著名的表演——不借助外力把勺子变弯的魔术差不多吧,本质都是骗人的小把戏罢了。”
毛利小五郎嘟囔:“当什么谜语人,别故弄玄虚啊……”
目暮十三思考几秒,皱眉问:“你是想说这起案件和超能力有关吗?”
“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虽然她已经经历过相当多的超自然现象,并且,原先的世界怎么着也和唯物这个概念完全不沾边就是了。
十六夜继续说:“超能力什么的,只存在于虚构作品中,这起案件自然也和隔空投毒没什么关系。
“弯曲勺子的把戏有很多,比如蛮力,比如提前做断口,再比如……服务员先生刚刚提到的低熔点合金。”
低熔点合金是指熔点在300c以下的金属及其合金[1],是一个大类,其中许多合金熔点都低于30c。
“用这类合金制成的金属品,仅凭手指摩擦产生的热量就会弯曲……”
“我懂了!”旁观的鹿仁甲福至心灵,捶了下桌说道,“就像你手里那只掰断的叉子一样对吧!”
十六夜:???
突然被npc攻击了,不是,举一反三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咳,这是意外,”十六夜飞快将拿着断叉的手背到身后,转向安室透时表情变得有些痛苦,“那个,你们用的刀叉,应该……不贵吧?”
安室透:……理解不能。
从看见尸体、被误会成凶手到现在,十六夜的表现都冷静得过分。
连被指控为杀人凶手都满不在乎,知道要赔偿却大惊失色,好奇怪的重点……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和现在的中学生好像有代沟了。
“不贵的,”安室透按了按太阳穴,轻轻将话题带回来,“你是想说,胸针上就用了这样的材质?”
对方很珍重那枚胸针,却一直反复摩挲,偶尔按着胸口,并且有揉搓眼睛的举动,果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中毒的表现吗?
说起来,十六夜之前有个动作他很在意。
一般人看见对方东西掉了,如果是小物件,都会顺手帮忙捡起来吧?当然,出于性格不同,不同人也许会做出不同反应。
只是放到十六夜身上,他却无法说服自己认为是这种可能。他更倾向于,是十六夜那时候就发现了上面有毒。
越来越违和了。
安室透闭了闭眼。
不,过早怀疑太过轻率。
再看看吧。
“人是恒温动物,但体表温度却会随着环境变化而短暂变化,表现突出的就如裸露在外的手脚等部位。”
十六夜悲伤地盯着刀叉断口,叹气的动作欲行又止。
“具体使用的是哪种低熔点材料我不清楚,但是,今天很热不是吗?
“在场的都是体魄不错的年……嗯,中年人和年轻人,如此,室内空调的温度似乎就开得有些低了……总之,介于室温和料理温度之间。”
“抱歉,打断一下。”
嫌疑人之一的轻浮役上野倚靠在柜台上,又喝一大口热水。
“你说了这么多无关的话题,但是怎么下毒,还是一点没提到啊?”
“你急什么?”十六夜纳闷,“早说晚说,事实都不会改变。”
而且。
“杀人的不就是你吗?”
上野:“……?”
“送给死者胸针的人是你,往制作胸针用的低熔点合金中掺杂氰|化物的也是你。你知道他的习惯是用左手拿小物件,毒也就只下在了左侧,回收的时候只需要拿右边就能避免其他问题了。”
“我有什么动机这么做?”上野仍然笑着,但面上无喜无悲,“我和下野认识好多年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我不关心这个。”
十六夜不耐烦地摆摆手。
“事实就是你蓄意杀人了,那只用来杀人的胸针,现在应该已经放进你的衬衣口袋里面了吧?”
“……是吗?”上野下意识抬手,在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时,反驳道,“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吧?我的确捡起了胸针,那并不能代表我就是往上面抹毒的人吧……”
“那个公文包是她的吧?”
上野脸色微变,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噎住了喉咙。
“挂着的宝可梦吊坠很可爱。”
和上野不修边幅的打扮对照起来无比突兀。
十六夜问:“你提起的时候相当沉重,里面有什么?你原本想给死者看的东西——她的遗物?”
“……她已经死了。
“连刚见面的人都知道的事实,为什么他就是不知道呢?”
上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突然露出一个和形象不符、带着忧郁的笑容,似乎什么都放弃了,脸色变得像具腐烂的尸体那样灰败。
“是我杀的。”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希望被人发现杀了人,还是不希望了。但现在却的确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么,或许他是希望有人说出真相的吧。
首先就排除了上野的毛利小五郎惊呆了,讷讷出声:“你,你和死者有什么过节吗?”
“过节?”
上野表情错愕,然后摇头。
“没有过节,哪怕他已经死去,我们都还是很好的朋友。
“甚至算不上有争吵。
“不是说人相处越久,越了解反而越容易因为细节爆发矛盾吗?我和下野的相处方式就是如此。”
十六夜开始走神,上野说的有点涉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我们很早就认识。”上野说道,“因为我的妹妹。”
最开始性格外向、在外人看来算得上是轻浮的人其实是下野,在搬到新家的第一天,下野就挂在了他们院子里的树上,冲着他的妹妹表白。
【“喂!你这混蛋,有本事朝我妹妹耍流氓,没本事下来挨揍吗?”】
【“才不要,你肯定会狠狠揍我,我又不是白痴!只是你看我们两家人的名字这么有缘,一看就适合成为一家人啊!”】
下野紧紧抱着树干,嘴上说着要成为一家人,目光甚至没有放在他身上,用力仰着头,也不知道万里无云的天空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
【“所以,让缨子和我见面吧!”】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莽撞表白是真的,在树上下不来了也是真的——
因为那家伙,恐高。
“最后,下野实在饿得不行了,闭眼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没什么大事,小孩子的骨骼总是跌跌撞撞,很快就能好。”
上野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刚认识下野的时间去了,目光无比怀念。
“但我被母亲狠狠训斥了一顿,缨子也顺利和那家伙认识。”
一顿饭的功夫,下野就和他们家的人都打成了一片,除了他。
但人总是会被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吸引,因为对方身上有自己缺少、又想要的东西。他也不例外。
“他们本来要结婚的,如果不是,那件事……缨子死了的话。”
“谁杀死了她?”
“没有谁,是意外。但是……”
但是,下野无法接受。
“他很痛苦。
“他记得我们,也记得自己的亲人同事,对和他没有熟悉到知晓一切的人来说他看着无比正常,只是一提到缨子,就会开始补全不存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