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曾相伴七年的爱侣,经历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起先还有愤怒、质疑和激烈的控诉,现在连一张桌上吃饭的耐心都没有,却还是固执坚守着自己那份,暗暗角逐对抗。
玫瑰开始凋谢,花瓣飘散在书桌、地板,房间充满植物死去的枯朽味道。
好静,好黑。
孟新竹独坐在花朵的坟墓,还不能习惯这份寂寥。
难以控制思绪被拉扯绵延得更远,继而想到将来要独
自度过的分分秒秒,她心中感觉空洞,像覆雪的荒原,其间艰难跋涉,再难觅生与希望的蓓蕾。
周醒有两天没去车行,孟新竹悄悄留意着,到第三天中午,食堂吃饭还是不见人,她装作不经意问起谭小雁。
“听说最近在弄新房子。”谭小雁奇怪道:“她没跟你说吗?你们关系不是最好了。”
“我们……”孟新竹笑容僵硬,“一般吧。”
谭小雁“哦哦”两声,“她的事我也不清楚啦,她请假没人不批的。虽然她工作很努力,也认真负责,但大家都知道,她迟早要离开,车行毕竟是她堂姐家的嘛……”
言下之意,说是玩也好,锻炼也罢,周醒有自己的那份产业要继承,终要回到正途。
“可她本来就是为你才到车行的,请假怎么可能会不告诉你呢。”
谭小雁从包里翻出纸巾,给孟新竹递了张过去,好奇问:“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孟新竹呆呆接过,“为我?才到车行……”
“对啊。”谭小雁回忆道:“她自己说的嘛,车行跟酒店业务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不是因为你,她才懒得来车行受罪呢,去酒店怎么也比在车行做业务轻松。”
无心打听别人私事,谭小雁也是随口一说,孟新竹没有回答,她便不再继续。
今天食堂做了辣子鸡,椒香麻辣,周醒最爱,孟新竹慢吞吞吃完餐盘里那份,起身,“我走了,你慢慢吃。”
一下午魂不守舍,无心工作,连消消乐也没心思玩,孟新竹靠在椅背发呆。
家里周醒的东西全部收走,只有办公桌上还剩了几样。
她在小沙发午睡时留下的发圈,没吃完的薄荷口香糖,一瓶滴眼液,还有个近800ml的超大饮水瓶。
另外就是她送的几瓶保健品,这几天都忘了吃。
电脑微信消息栏闪动,回神,孟新竹手臂僵硬晃动鼠标。
下面人发来端午节庆活动的策划案,明显看得出是去年做的旧版,马虎到连日期都忘了改。
双手放在键盘,孟新竹强制回神,敲字回复:[就按照这个做吧。]
傍晚回到房子里,又独自坐在黑暗中,孟新竹感觉胸口憋闷,好像再继续多待一秒,就会被灭顶的海水淹没,窒息而亡。
她快步逃走,来到天台,终于得以顺畅呼吸,身体失重不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犹如行走在玻璃栈道,每一步都悬心吊胆。
一直以来,所恪守的唯物和理性在顷刻间崩塌,孟新竹开始疯狂思念她。
思念周醒。
几天时间,足够看清内心了。起初被她的天真无畏吸引,继而开始享受她的各种好,她的维护关心,习惯她的围绕,对她依赖、信任,容忍她的各种小脾气小冒失……
已经离不开她时,她却骤然远去。
周醒其实一点也不笨,她在用自己的离开惩罚对方,逼迫对方决断。
看吧,我不在了,你终于能明白我的重
要性,感受到分别的煎熬和痛苦。,是相似的。要打破和重建一段关系,对她们来说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她们是同样讨厌变数的一类人。
相比孟新竹,周凌更甚,极致的利己主义,让她想到从物质方面来牢牢掌控伴侣,也利用了对方曾无条件给予她的信任与爱。
因为有恃无恐,从而疏于对伴侣的关心爱护,长此以往,养成习惯再难纠正,却也反套住自己,不能接受自己从掌权者位置跌落,不允许任何人、事的变故反叛。
孟新竹说辞职,周凌真正开始慌了。
一手桌下握拳,一手攥紧了金属质地的签字钢笔,周凌强稳住心绪,“离职报告要提前一个月申请,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孟新竹柔声说:“这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旁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本来我想直接走掉的,但想到我的部门同事们,还是写份辞呈给人事部打个招呼。”
说到这里,她表情苦恼,“谁知道她们那么快就把辞呈递交给你。”
早知就先收拾东西再递辞呈,也不至于被抓。
这话落在周凌耳朵里,却霎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直接走掉?”她扬声诘问。
“是。”孟新竹小幅点头,“明天我就不来了。”
如当头一棒,周凌被打得措手不及,半晌无言。
孟新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我不负责任,但我很早之前就告诉你,我不喜欢车行的工作。”
她望向落地玻璃外辽远的天,“不喜欢的事,我做起来不开心,每天都感觉煎熬,当我决定要走的时候,我也矛盾、挣扎,但我觉得,还是自由和快乐更重要。下定决心那一刻,我真正感觉到解脱。”
周凌望向她迎着光皎白清丽的脸,不安情绪蛇般从小腿缠绕攀爬,激起身体阵阵难以克制的颤粟。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种行为,非常自私,且无礼。”
“那就自私吧。”孟新竹满不在乎笑笑,“我付出那么久,也该自私一次。”
跟周醒在一起的那些时日,她有真正学到东西,不想被道德绑架的办法,就是摒弃道德。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话落,孟新竹便要离开。
周凌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那你工资也不想要了?”
回头,孟新竹眨眨眼睛,“刚才说了呀,不要了。”
她就要走出门去,身后周凌尖声,“你这样我可以起诉你!你违反了劳动合同!”
“那你就起诉我好了。”孟新竹拉开玻璃门。
对峙迅疾终结。
她东西收到一半,知道周凌必会顾及体面,有火只在家里发,便慢悠悠踱回去,继续收拾。
起诉她,多划不来,闹大也丢脸,孟新竹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想做无赖的感觉蛮好。